雪花纷纷扬扬飘满天空,窗外青青的竹子变成白玉般洁白。
刘宝珈习惯性地在此时醒来,从床上坐起,脚尖摸索着穿鞋。
绡罗帐被轻轻掀起,帘子上缀着的红玉珠碰撞轻响。
谢初华已穿戴整齐,站在了刘宝珈的面前。
谢初华眉目温软,发丝被晨光罩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刘宝珈迎上他的目光,笑了笑。
宫人随后端着盥洗用具鱼贯而入,谢初华接过热水打湿了的帕子,轻轻拧干水珠,细致地替刘宝珈沃面。
热帕子覆盖在刘宝珈的脸上,热气氤氲,冒出缕缕白雾。他动作轻柔地擦拭而过。
不知不觉,刘宝珈已经习惯了晨起时他的伺候,习惯了他细致入微的照顾,谢初华就像是一股温柔的流水环绕周身,渐渐将她包裹其中。
刘宝珈启唇说话,口中也冒出一丝丝白气。
“今日又是卯时起身的?朕上朝后你也歇一歇吧,睡个回笼觉。”
“我向来浅睡,早起为陛下打点一番也无妨。”谢初华替她穿戴好衣饰,抿唇微笑。
刘宝珈临走前,谢初华又往她的袖中塞入了一个小巧的熏炉,熏香柔暖,袖笼暖融融的。刘宝珈点了点头,催促道:“快回去吧,好好补个眠。”
谢初华口头应下,待刘宝珈离去后,他便召来了少府商议要事,新岁在即,年末的宫宴由君后筹备主持。安排拟定座次、筹划菜色、审查账目流水花费等琐事诸多。幸而他出身大族,举办参与过不少宴会,因此很快就上手了。
……
宣室殿内,刘宝珈端坐在御座上,耳边突然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叮!今日昏君任务已解锁,请宿主选择一项进行完成——】
【选项1:骄奢淫逸——不顾民脂民膏的耗费,如同建设普通房屋般随意建造一座华丽至极的殿宇(需建造宫殿一座)】
【选项2:花天酒地——嗜酒如命,整日与美酒相伴,不停地饮酒作乐(需持续一整天的时间,不间断地大量饮酒)】
【选项3:刚愎自用——顽固地坚持己见,对任何人的意见都置若罔闻(需驳回朝臣奏章谏议一次)】
群臣启奏已毕,片刻后,刘宝珈缓缓开口:“朕欲于宫中筑一座高楼,命名为摘星台,以观天象,察世间百态,众爱卿以为如何?”
工部尚书闻言,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地行礼道:“臣遵旨。敢问陛下,新殿之规制可有何具体要求?”
“此事你等工部自行斟酌,务必做到冯虚御风,危楼百尺,俯仰天地,摘星观月。”刘宝珈微微颔首,目光扫视过群臣,等了许久,朝堂之上却并未有人提出反对的意见。
谢舒颜也面露淡淡笑容,拱手作揖道:“陛下登基已久,却未曾正式兴建过宫殿,现今所居者,皆为前朝遗留下的旧殿。
臣闻工部招募民夫,以待陛下之旨。且陛下自登基以来,节俭之风,朝野共仰。是以,臣以为,筑新殿之事,正当其时。”
这回答是刘宝珈万万未曾料到的。
她眉头微展,定声道:“爱卿所言,深得朕心。朕意已决,即刻着手筑新殿。卿等工部,务必尽心竭力,勿使有误。”
“臣遵旨——”
【叮!今日昏君任务已完成,增加寿命六个月——】
……
散朝后,刘宝珈乘着辇舆行至昭阳殿。袖笼中的熏炉不知滚落何处,香灰洒落一身,掸也掸不开,她皱着眉头神色不虞地进殿,却刹那间顿住了脚步,望着前方怔然出神。
殿内熏风日暖,氛围静谧,明窗净几间,案上摆放着翻开的礼单、账册之类的文书。
谢初华站在窗前,长身玉立,厚重的毛氅及地,臂弯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软绒绒的一团,被包裹在襁褓之中,尚未足岁。屋内热气烘得小脸微红,粉嫩的脸颊像是一颗饱满的毛桃。
他低头注视着那孩子,唇边轻启,似乎在哼唱着哄孩子的歌谣。察觉到刘宝珈的到来,他抬头望去,眼尾掠过一丝柔和的欣然。
他轻声道:“陛下来了……”
刘宝珈踱步凑近,打量着这个襁褓中的婴儿,她太小了,眉毛和发色都极浅淡,五官尚未长开,但已能看出是个可爱的孩子
刘宝珈轻轻戳了下她的脸颊,她长而垂的睫毛扑簌几下,圆圆的水润的大眼睛宛如两粒葡萄一般,是天真的稚童的眼眸。
她好奇地看着刘宝珈,突然伸手握住了刘宝珈的一根手指,小手力气竟不小,紧紧攥住不放。刘宝珈顺势又捏了捏她柔软的脸颊,笑着问道:“这孩子是哪来的?”
“若说是我的孩子,陛下信么?”谢初华眼眸一弯,不经意间开起玩笑。
刘宝珈一边望着他笑而不语,一边继续“嘬嘬嘬”逗弄着孩子。
谢初华轻叹一声道,“自然……不是。”
“她是中山王的女儿,被作为质子送入了宫内。”谢初华解释道。原来,刘宝珈接连除去淮南王刘瑛,平阳长公主刘溪,施行推恩令,宗室震悚,唯恐被陛下猜忌步上后尘,于是献上质子以求安稳。
“这么小的孩子,怕是生下来没多久。中山王居然也舍得。”刘宝珈哂笑了一声。
“她可有名字了?”
“中山王送来的玉碟上,名字是蔓。”
蔓者,依附于他人而生的藤蔓。中山王起这个名字或许有向刘宝珈投诚示好之意。
然而,刘宝珈的指腹刮过女婴毛茸茸的侧脸,她摇了摇头,“这个蔓字不好。亭亭净植,不蔓不枝。女儿不应做依附他人的藤蔓,起名之时更需避谶。她这个辈分的孩子从木,就叫……刘荞吧。”
荞麦青青,犹望一稔,有丰收祥和之意。
谢初华如水般的双眼泛起微光,漾开笑意。“好,我也觉得这个名字甚好。陛下赐名,乃是她的幸事。”他轻声哄着孩子,“荞荞,荞荞,哎,别拽我的头发……”
孩子摇晃着小手,突然拽住了谢初华垂在肩头的一缕头发,像是得到了新的玩物,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一拉一拽,甚至还往嘴里塞去。孩子时不时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伴随着咯咯的笑声。
谢初华眉头微皱,却并未不耐烦地斥责,只是轻缓地将头发从她手中拽出,温柔地哄道:“不能吃头发……听话,乖啊……”
他抬眸望向刘宝珈,大手稳稳地托着孩子,向前一递,“陛下要不要抱抱?”
“不了吧。”刘宝珈收回了手,目光落在地上,有些出神。
就在这时,孩子突然哭了起来。
“呜哇——”
清脆的啼哭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刘宝珈对于孩子,笑的时候想逗逗,哭的时候便不想管。
“不哭……乖,荞荞不哭……”谢初华则轻轻拍着孩子的身子,微微晃动胳膊摇晃着。
他沉着道:“哭了,想来是饿了。让乳母抱她去喂奶吧。”随后,乳母将哭闹中的婴孩抱了下去。
谢初华低头整理着刚才抱孩子时弄皱的衣服,神情柔缓而自然。他的一缕头发上也沾染了晶莹的口水,像是被一层蜜糖包裹。然而,他并未露出嫌恶之色,只是用巾帕缓缓擦拭着。
刘宝珈笑道:“你喜欢孩子?”
“惜弱怜幼之心,人皆有之。”谢初华垂眸一笑,“谢家宗支繁盛,添丁的机会众多。少时家中每有弟妹出生,长辈都会命我去抱一抱,渐渐地,抱孩子的姿势也从生涩变得熟练了。”他眉目间浸染深深笑意,仿佛想起了温暖的旧事,情愫浮于眼底。
谢初华看着这些孩童的小脸,觉得这是他们最好的时候,不由得想让时间在他们身上停驻。
永远是这样幼弱稚嫩的模样,与世无争,与谁都无害。不必兄弟阋墙,不必去争去抢。
这些出生在锦天绣地之中的孩子,看似风光无限,实则也有自己的苦难。
长大些,就会成为棋子,被投入棋局,与家族的利益绑定。有用的棋子会被镀上一层荣光,无用的棋子则会被毫不留情地丢弃。
谢初华方才并未回应刘宝珈那句“中山王居然也舍得”,因为他见证过更残忍的真相。他在心中暗道:孩子和棋子,只有一字之差。哪里有什么舍不得的?最终不过都是棋子罢了。
回过神来,他匆匆敛去那些繁杂的思绪,用纯净而美好的笑容将一切遮盖。
“若来日有一个我们的孩子,只愿他一生顺遂,快乐就好。
刘宝珈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指腹在他的手背上一下一下摩挲。她眼中神色变幻,未几,又恢复了常态。
“嗯……做你的孩子,想必很幸福。有一个这么宠他爱他的父君。”
刘宝珈笑着看着他,却未言语。心中空有一声叹息——他永远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可惜,此生注定是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