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之际,更漏声残。
夜风送来虫鸣和鸟叫,显得更加安静。
刘宝珈身着单衣步入寝殿,懒得吩咐下人点亮灯火,摸索着走向睡榻,径直躺下。
下一刻,她却察觉到了异样。一手掀开单薄的被褥,皱眉看去。
只见一个妖媚俊丽的男子斜斜倚在榻上,以手支颐,含笑望着她。他只穿着一件白色外袍,由一条银丝腰封束在腰间,里面竟是空无一物。随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细腻白皙的肌肤如同牛乳般从袍服里泼洒出来。
刘宝珈挑眉淡笑,重新坐回榻边。
“你怎会出现在朕的榻上?”
“自然是臣想念陛下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他轻叹一声,慢慢钻出被子,膝行至刘宝珈身旁,伸手环住了她的颈项。他的鼻尖抵在刘宝珈的颈侧,微微耸动,气息如微风般拂过她的脸颊。
刘宝珈岿然不动,既未回应也未拒绝。沈子鸾见状,仰头试探性地贴上她的唇。
他的身躯微微颤抖,阖起的眼还是泄露出紧张的心绪。刘宝珈从善如流地与他接吻。她颇为轻车熟路,原本垂在身侧的一只手顺着他的腰际滑了下去,另一只手则抬起扣住了他的后脑勺。
她吻得不疾不徐,温和而缱绻,与沈子鸾一开始便扑上来的大胆奔放截然不同,这种深沉如水的柔情更令人沉迷其中。
当刘宝珈在他唇上轻啄了一口,缓缓拉开距离时,沈子鸾的气息已变得紊乱,眼里有碎光闪烁。而自接吻开始,刘宝珈始终睁着双眼,淡淡地注视着他。
沈子鸾生得漂亮,化了严妆后更加漂亮,不是大家公子薄施粉黛的清雅贵气,而是真真正正的风情万种,眼角眉梢无一不流露魅惑之意。看起来就是个十足的妖精。一吻毕,他艳丽的口脂也沾染在了刘宝珈的唇上。
刘宝珈调笑道:“你若是思念朕,好好求见就是了,如今净学些上不得台面的爬床之举。”
“陛下贵人多事,岂是臣想见就能见的……臣已经在女官们那里吃了好几次闭门羹,无计可施,这才出此下策的。”他咬着唇瓣,低头泫然欲泣,“臣想着若是就此见不到陛下,老死深宫,顿觉终身抱憾了!”
他说着,又往刘宝珈身上蹭去,故意让衣襟从肩头滑落,把欲擒故纵写在脸上。
“唉呀……”
刘宝珈轻轻推开他的脸颊,命令道:“把衣服穿好。”沈子鸾委委屈屈地拉上衣服,拢好的衣襟盖住了大片肌肤,又膝行至刘宝珈腿边,将脸靠在她腿上。
刘宝珈瞥了他一眼,“妖精。”
他继续笑嘻嘻地讨好道:“臣可不是妖精,陛下可曾听说过狐仙报恩,臣是来报答陛下恩情的狐仙呐……”
“几日前,臣在桌上见到兄长的骨匣,便知是陛下派人所为……”他缓缓说道,“陛下这般怜我,臣自然要尽己所能地报答陛下。陛下让臣做什么,臣便做什么。”
“朕自然有要你做的事情。”刘宝珈掐住他的下颌,唇角微扬,“人与人之间就是要互相利用,友好的关系才能长久。”
“长公主安排你做眼线,朕要你为我所用,做个双面间谍,混淆她的视线——朕会在后宫给你一席之地,保你一生衣食无忧,荣华富贵。”
他如灵蛇般从刘宝珈手中滑脱而出,柔若无骨的身子瞬间又依附上了她的胸膛。
沈子鸾抬起头,桃花眼微弯,冲她促狭一笑:“陛下可是要我一仆二主啊……陛下真是好算计。”
“不过,臣无不允。”
“那小仙的身子,就算是这桩交易的添头吧……”他伏在刘宝珈身前,幽深潋滟的眸子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遂贴近她耳畔,细语低吟。“陛下所知,恐仅限于夫妻敦伦,而未闻闺阁中有他种更添情趣之乐事乎?”
刘宝珈忍无可忍,蓦然用手捂住了他的唇。她咬牙道,“够了,朕也不想知道那么多……”
沈子鸾也不反抗,任由她捂住自己,浅浅的呼吸从她指缝间溢出,在她的注视下眨眨眼,一点冰凉的东西滑过她的掌心,宛如蛇信,仿佛一下子将人的理智舔舐殆尽。
刘宝珈放下了手,转而蒙上了他的眼,再次覆上他的唇。良久,离开唇齿之际,呼吸略显湍急。唇瓣水润红肿,像一朵经历蹂躏开至荼蘼的山茶花。
二人相视片刻,眸中春水微澜。
……
沈子鸾接连承宠多日,陛下赏赐甚厚,宫中流言四起,不少趋炎附势之人争相奉承。刘宝珈为了后宫安定,免致厚彼薄此,也命人去库房拣选贡品礼物赐予各宫。
刘宝珈对乔绿绾嘱咐道:“送往君后那里的赏赐,务必挑选最上乘的东西,就由姑姑你亲自去送……”话音未落,她心中念头一转,“罢了,还是由朕前往。”
昭阳殿
风拂银铃,廊下正立着一个身形修长,青衣文雅的青年。他眉眼低垂,安静专注,正越过阑干凝视着池塘里的睡莲。池水清澈澄明,映出他清疏柔和的面容,如水中皎皎明月。
小小的睡莲远远地开在水面上,在墨绿色荷叶的衬托下,清丽动人。池边种着几朵鸳鸯莲,一半是肉粉色,一半是浅浅的金色,宛如日月同辉,颜色十分别致,然而这些睡莲却似乎害了病,花叶萎靡,部分甚至已经发黄干枯。
刘宝珈疑惑地问道:“这不是朕赏给你的睡莲吗?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成了病苞?”
她的声音在谢初华身后响起,谢初华转过头,只见刘宝珈已走到自己身旁。
谢初华轻叹一声,道:“陛下赏赐的睡莲珍贵难得,但臣宫中的花匠不擅长照料,移栽那几朵鸳鸯莲时不慎损伤了它们的根茎,故而花开不顺。”
谢初华微微倾身,发丝如柳丝,随风轻扬。
“满池莲花中,只有它们枯萎暗淡,陛下是否觉得碍眼了?”
刘宝珈伸长了手臂越过阑干,探入池水中撩起清波,她轻触睡莲的花瓣,花瓣微微瑟缩颤抖,怯生生的。
刘宝珈摸了摸花瓣,笑道:“朕瞧着这花即使败了也有别样的韵味。何必急于铲除呢?”
谢初华神色缓和,淡淡地说道:“睡莲午开子敛,子开午敛,盛开之时灿烂生辉,如云霞锦缎。然而花开到极致,终会衰败凋落,如今的它们,不过是提前步入了终局。”
“若没有惜花之人,花的绽放也没有意义。它们已经遇到了惜花之人,纵然凋谢也无怨无悔了。”
他双靥含着浅笑,湖波般的清眸照出刘宝珈的倒影。
刘宝珈道:“绚烂绽放、含苞待放是花,枯萎凋零、碾落成泥亦是花,不管什么模样,花都是花。真正怜花惜花之人,会欣赏花的每一面,更会珍重相待,不忍见花落,更愿看到它光华灼灼,花开之时胜过满园春色。”
不知何时,刘宝珈的掌心多了一枚白玉约指,玉质温润细腻,被打磨成了一个完满的圆圈,并未经过过多的雕琢。
紧接着,她抬起谢初华的手,将那枚玉戒缓缓套入他的无名指,尺寸恰到好处,紧紧贴合在指根。
谢初华低头凝视着这约指,不禁莞尔。
“是啊,那花遇到了怜它惜它之人,定会竭力绽放,光亮莹莹,以此作为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