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时节,岁旦临近。一进腊月,少府上下便忙碌起来,为迎接新年的到来紧锣密鼓地筹备着。
红墙绿瓦间人来人往,忙中有序。
乔绿绾端坐厅前,神色威严,干练娴熟地对着各宫的宫人们训话。
“你们二十人,专管灯油蜡烛之事。岁旦将至,宫中宴会增多,灯烛取用也更加频繁。你们必须时刻谨记,保管好这些灯烛,万不可有丝毫的大意,以免发生走水之事,危及宫中安危。”
“守夜之事,轮流进行。照看门户,打扫庭院,务必做到一尘不染。如今这关头,更是不能有丝毫的松懈,你们可都听明白了?”
“再有,宫中的贺礼与贡品,无论是大是小,都要一一登记造册,再行入库保管。切不可有遗漏缺失,更不可私自藏匿或损毁。这些都是各宫各府的心意,我们必须妥善保管,以待新年之际,呈献给陛下。”
“宫中的规矩,你们素日里都跟着我,想来是清楚知道的。谁若是乱了规矩,偷懒耍滑、伺机生事,我绝不姑息,定会找他好好说话!”
“年里若是谁做事做得好,我定会重重奖赏,给你们放两倍的月钱!”
宫人们闻言,心中既敬畏又欢喜,纷纷领命而去,各自忙碌起来,准备年货,装点皇宫。
……
宫内四处张灯结彩,挂满彩绸,洋溢着浓浓的喜庆氛围,然而这份欢愉却似乎遗忘了这座偏僻的宫殿角落。
灰白的宫墙旁,一棵老树孤零零地矗立,枝头光秃秃的,寒风一吹,几片残叶便随风飘零。由于年久失修,宫墙上竟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洞口,周围杂草丛生,为这寂静之地增添了几分荒凉。
就在这时,洞口处传来细微的爬行声和摩擦声,紧接着,一个小童从洞口爬了出来,趴在地上,双手在地面上急切地摸索,“奇怪,刚才明明看见小球滚了进来……”他自言自语着,脸上满是焦急。
突然,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周围的寂静。小童猛地抬头,只见一个穿着墨绿色衣袍的男人站在他面前,伸出一只苍白枯瘦的手,将小球递到了他面前,“这是你的吗?”
他开口时声音沙哑,好像很久不曾和人说话。
小童看着面前这个面容憔悴却清俊端正的男人,心中不禁生出几分胆怯和疑惑。
四周空无一人,寒风呼啸,更添了几分阴森之感。
小童心想,这人该不会是什么树精鬼怪吧?还是那种因为长年吃不到小孩肉而形容憔悴、功力大减的老树精?
想到这里,他吓得打了个哆嗦,连忙转身钻过洞口逃了出去。
见到小童的反应,崔仪低低地笑了起来,但笑容中却带着一丝苦涩。他抚上自己的面颊,感受着那凹陷进去的脸侧软肉,未经打理的发丝随意地披在身后,其中夹杂着几缕银丝。
“这副容貌,已经很是吓人了吗?”他喃喃自语着,眼中闪过一丝自卑与绝望。
他不禁想到,若是陛下此刻出现在他面前,恐怕都认不出他了吧?如今的模样与昔日的风光已经判若两人。年少时的风姿绰约,如今却只能用来自怨自艾。
当崔仪转身之际,却意外地看到了刘宝珈真正出现在他面前。这一刻,他的神情近乎呆滞。
他跪了下来,膝盖紧贴地面,伏地而拜,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罪臣参见陛下……”
他俯颈低头,脊骨凸显,仿佛要刺穿这厚重的地面。他恭谨跪拜的身影落在墙面上,刘宝珈伸出了手,倒映的影子也与他交叠。
“起来吧。”
崔仪缓缓抬起头,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长久未见的她,如同初升的朝阳,光华日盛,令人心生敬畏。久别重逢,他心中涌起一股陌生感,眼前的她已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
他垂下眼帘,涩声道:“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陛下了。”
刘宝珈举办了选秀,宫中已有君后和君侍,未来的日子里,还会有更多的男男女女蜂拥而至受用不尽。她御驾出征,大败匈奴,君威大涨。这些过往,崔仪都未曾参与,只能从旁人的话语中拼凑出一丝一毫的信息。这些经历交织在一起,凝聚在了眼前女子的身上……她是如此的忙碌,如此的光彩照人,他怎么还会奢望她会想起深宫之中有一个被幽禁的罪臣呢?
“陛下已有佳人相伴在侧,怎么还有空来看望臣?”崔仪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自嘲。
刘宝珈迈步走近,笑语盈盈地附在他耳边道:“夫子何出此言?这句话可否理解为……你吃醋了?”
“陛下,如此轻佻岂是人君所为?”崔仪微微别过脸,脸上露出一丝赧然。随即,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楚和无奈,他低声复道:“只可惜臣如今的模样,羞见天颜,恐怕要让陛下失望了……”
她以指尖轻挑崔仪的下巴,左顾右盼之间笑道:“夫子风姿卓绝,还是好看得很呢,何必自轻?”
“唉,”刘宝珈轻叹一声,“朕恐逗留太久,反惹夫子心生不悦,不如就此别过吧。”言罢,她缓缓抽回手,转身欲走。
就在这时,崔仪心中生出莫名急切,他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轻轻扯住了刘宝珈的衣袖。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与恳求。
“陛下,留下用杯茶……再行离去也不迟……”
刘宝珈低头,目光落在崔仪扯住自己衣袖的手上。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崔仪主动挽留谁。
刘宝珈唇角笑漪微牵。
“既然夫子如此盛情,朕又怎能拂了夫子的意?”随后,她顺从地跟着崔仪步入了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