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些时日,刘宝珈前往昭阳殿的次数渐渐减少。一来她的任务已经完成,无需再时刻关注谢初华的心绪;二来频繁将公务往来搬运也确实多有不便,不如直接在未央宫处理来得方便。
这日刚过晌午,庐监便呈上了侍寝的名单。名单上除了正式册封的君后和君侍二人外,还有许多通过小选入宫却尚未承宠的家人子,刘宝珈对他们还一无所知。
她的目光轻轻掠过名单。
这时,侍立一旁的乔绿绾开口道:“陛下已专宠君后多日,不如换个侍人陪伴,也好彰显陛下对后宫众人的雨露均沾……”
“更何况,君后已饮下避子酒……这对于皇室血脉的延续,终究是不利的……”
刘宝珈扫了她一眼,语气云淡风轻地问道:“姑姑认为朕今晚该去谁那里?”
“奴婢只是一介卑微宫人,怎敢妄自揣测圣意。但既然陛下垂询,奴婢以为,漪澜殿的容君侍,性情静默谦顺,举止温和得体,知书达礼,只是入宫以来尚未得到陛下的召见……”乔绿绾一边说着,一边双手呈上一盅甜汤。
刘宝珈心领神会,轻笑一声接过甜汤,浅尝一口后,意味深长地看着乔绿绾,“这汤的味道,似乎并非出自你手,是那位容君侍送来的吧?”
乔绿绾陪笑道:“正是,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陛下的慧眼……不过,奴婢觉得他确实是个贤惠之人,懂得体贴人心……”
“好了,那朕今晚就宣他侍寝。”刘宝珈提笔一挥,在容堇的名字上轻轻勾了一笔。
……
午后的阳光泛着淡橘色的光辉,温暖的内室里弥漫着令人昏昏欲睡的气息。
刘宝珈无力地支撑起沉重的眼皮,最终栽倒在堆积如山的书卷之中,沉沉睡去。
当衔枝悄然步入内室时,映入眼帘的便是刘宝珈蜷缩在层叠书山中,青丝从发髻间松散垂至地面,宛如一匹黑色的绸缎逶迤一地。
她枕着胳膊,脸朝下埋在臂弯的空隙里,微红的侧脸上还留有被手臂压出的一道道印痕。
衔枝轻手轻脚地走近,试图将一件柔软的氅衣搭在刘宝珈的肩上。然而,就在这时,原本应该熟睡的人突然眼睫颤抖,呼吸也变得微微紊乱,下意识地抓住了衔枝的手腕。
刘宝珈缓缓睁开眼睛,眼神还带着几分迷离。看清是衔枝时,另一只手臂便揽住了衔枝的腰,将她往自己身前一带。随后,她沉重的脑袋便枕在了衔枝的腰腹间,黑发在她的胸口轻轻摩挲。
以衔枝的身手,本可以轻松避开,但她却仿佛慢了半拍,任由刘宝珈抓握着。她甚至反手托住了刘宝珈的手臂,回抱住她。
刘宝珈微微直起身子,向上攀移,下巴恰好抵在衔枝的心口处。温热的气息随着她的呼吸溢出,她抬眸怡然笑道:“你怎么像狸猫一样悄无声息地就来了?”
“陛下睡着了。”衔枝乖乖应答,低下头与刘宝珈的目光交汇。
刘宝珈的手顺着衔枝紧实纤瘦的腰际向上滑动,时而蜷起手指轻轻一捏。“现在被你吵醒了。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陛下送我的西域马性情暴烈,我用了数日才将它驯服。”衔枝的声音中夹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雀跃和期待,“陛下可要一起去马场看看它?”
刘宝珈挑眉一笑,展开了双臂,带着几分揶揄的意味道:“你抱着我我就去。”
……
最终还是来到了上林苑的马场。
日影斜沉,云霞在天边恍若彩袖一样漂浮。落日把远处的山峦镀了一层金,马场的草地显得更为辽阔,一望无际。
视野所及之处,最耀眼的不是那缓缓沉下的金乌,而是在原野上策马奔腾的少女。
她骑在马上,腰背挺拔,明明是在颠簸马背上,却比走在路上还平稳,气定神闲。西风吹动她的长发,灌进她的漆黑织金披风,脑后高高扎起的马尾也随之飞扬。
马辔头上满镶红宝石与绿宝石,华光不凡,马上少女望来的眼眸像是又一对蓝宝石,更加华彩熠熠。
她嘴角的笑容像是翻滚的草浪间浮起的一朵小小浪花。
她朝刘宝珈奔来,双腿夹紧马腹,身体微微前倾,腾出一只手,向刘宝珈伸去。紧接着,衔枝猛地一拉,便将刘宝珈稳稳地拽了上去。
刘宝珈眼前一晃,便坐在了马背上,还未及惊呼出声,心中那点不安便在牵起缰绳的那一刻消失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在无垠草场上奔驰的快意。
衔枝从后环抱着她,她的后背紧紧贴着衔枝的前胸,马蹄声如同加快的鼓点,马匹倏然加速,向着远方落日的方向奔跑而去。
日落月升,星子悄悄爬上天际。
她们下了马,并肩躺于草地。那匹马就在周围慢悠悠地吃着草。
刘宝珈轻轻握起衔枝的手,注意到她手腕处的皮肤有一块已成青黄的淤青。她轻哼了一声,眼底含着关切:“又受伤了?”
“你哪里的伤痕,都逃不过我的眼。这是在驯马时受的伤吗?”
衔枝一边抽回手,一边摇了摇头,声音显然有些底气不足,“一点小伤。”
她抿了抿唇,立刻补充道:“它是陛下送给我的礼物……我想亲自驯服它,不想假手于人。”
刘宝珈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在那伤口处印上一吻。温热的气息无法让淤青立即散去,反倒涌起一丝酥麻微痒。
“那孽畜,叫什么名字?”
衔枝不疾不徐,缓缓吐出两个字:“莲花。”
这两个字听起来好听,写起来好看,意象也美,可就是不太像一匹马的名字。
刘宝珈忍不住絮叨起来:“怎么起这个名字?一般都是叫疾风、闪电、绝影、赤兔之类的……它会不会被其他马嘲笑啊?”
衔枝只是笑而不语,随后侧过身子,俯视着刘宝珈。
刘宝珈依然轻笑着。
她的眼睛像天边的弦月一般弯起。
衔枝俯身,吻了吻月亮。
耳边呼啸的风声与遽然震动的心跳重叠。
真正的月光透过云层洒落,在彼此眼中化为细碎、柔亮的光。
刘宝珈呼吸一滞,心神颤动,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伸手环住了她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沉溺于星空与草地怀抱中的刘宝珈,全然忘却了午后已经敲定的侍寝安排。
几个时辰之前
容堇净身更衣,被通体以丝绸包裹,四角悬挂檀香球的软轿抬往寝宫,他做好了所有的准备,穿着薄白衣坐在床前。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等待变得愈发漫长,他传牌时那份激动与热情也逐渐消退。
他的嘴唇无声颤动,却没有发出一丝哽咽,全都咽回了酸涩的喉咙中。
连哭泣也必须保持安静。泪珠沿着睫毛滑落,一滴一滴,打湿了手背。
过了良久,宫人入殿传旨,“陛下御马未归,宿在上林苑行宫内了,今夜无需侍寝。”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他手里紧抓的衣袖布料几乎要被撕裂,肩膀剧烈地起伏,细细地颤抖着。一行行清泪落下,沾湿了脸颊,与薄薄敷在脸上的一层胡粉黏在一起,结成了块状,更显得狼狈不堪。
他又被送回了自己的宫殿。在众人面前,他尚能勉强保持不疾不徐、步履从容的姿态,但独处之时,只觉心痛如绞,几乎要窒息。
“听说容君侍被送回来了。”
“那岂不是被完璧归赵了?”
“真可怜啊……”
那些宫人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一丝怜悯和嘲弄。
——
【叮!隐藏成就“喜怒无常”已达成,增加寿命一年——】
正在上林苑安寝的刘宝珈,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道系统提示音,令人猝不及防。
刘宝珈一头雾水,直到点开了成就页面的详细介绍,这才明了。
【喜怒无常:性情多变,令人难以捉摸。今夜被宣召侍寝之人已满怀期待地做好了繁琐的准备,却久等君王不至,心中满是酸涩无奈。然而,这样的事情在宫中却是常态,只因他侍奉的是天底下身份最为尊贵的君王,必须学会忍受这一切无常与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