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可有消息传来?”
高宅大院,一处书房暗室之内,一位锦衣儒冠的中年男子与一名黑衣探子面面相对。这名探子正是崔家安排在宫中的眼线。
探子将自己所知的情报一一禀报:“回家主,天子銮驾已然回宫,至今陛下身体康健,并无损伤……”
中年男子,即崔家现任家主崔仁,官任大司农。
听完探子的汇报,崔仁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他气得猛地向后一仰,瘫坐在了席垫上。
他剧烈地摇着头,口中喃喃自语:“不可能,我派去了那么多刺客追杀她,她明明已经掉下悬崖,怎么可能还会活着回来?!”
探子面露犹豫,吞吞吐吐地说:“这……这我也无法解释。或许是因为陛下乃是天命所归,有神灵庇佑吧……”
“哼,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从不相信这些荒诞不经的鬼神之说。”崔仁虽然表面上强作镇定,但内心却已是一片混乱,他不禁感到一阵后怕,一种迟来的恐惧在他心头蔓延开来。
“刺杀一举不成,若她决定追查到底……恐怕贻患无穷啊!”崔仁捶胸顿足,满脸愤慨与遗憾,“这可如何是好?她身边的那个暗卫营统领又不是吃素的,已经折损了我手下不少兵丁,如今再想对她下手,简直是难如登天啊!”
那探子在一旁聆听着,忽然心生一计,试探性地提议道:“家主,二公子崔仪不是正担任陛下的太傅吗?或许可以请他从中斡旋。他既能探知陛下的心意,在陛下耳边吹风,这样一来,我们总是能有所准备,防范于未然。”
崔仁一听,顿时喜笑颜开,抚掌大笑道:“好主意!快快快,你立刻去请二公子来见我!”
……
崔仪与崔仁虽为兄弟,却并非一母所生,平日里关系并不亲厚。对于这个兄长突然喊自己来见,崔仪心中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他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的神色,整理好衣冠后,步履从容地迈进了书房。
进入书房后,他朝崔仁躬身一拜,片刻后敛袖起身,淡淡地问道:“兄长找我有何事?”
崔仁面上带着虚伪谄媚的笑容,仿佛戴了一张面具,“数日未见,贤弟一向可好?愚兄今日找你来,是有要事相商……”
崔仪瞥了他一眼,对他这副小人做派并不很瞧得上眼,“兄长不妨有话直言。”
“你我都是兄弟,都是崔家人,那我就不瞒你了。”崔仁叹了口气,打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他捋了下自己的胡须,眼眸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我崔家乃簪缨世家,世代官居高位,族内子弟多在朝中任官,彼此支援,互相照应,这本是壮大家族的好事。然而,如今这位陛下近年来行事越发乖张恣肆,任性妄为。她不仅贬了好几位族人的官职,甚至还勒令他们的直系子弟不许入朝为官,这与断我崔家的命脉有何区别?”
“而今,陛下又兴办太学,看重里面的学子。我本也有意将族中子弟塞入其中,以期博得陛下的青睐。可谁知陛下一心只偏宠那些寒门子弟,使得寒门气焰越发嚣张,简直让我们堂堂世家大族无地自容。若是有朝一日陛下打算将这些寒门子弟全部选召入朝,那朝中岂还有我崔家的一席之地?!”
崔仪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他眉头深蹙,打断了崔仁的话,“兄长究竟想说些什么?这些事我都已经知晓,不需兄长多言。我窃以为,陛下这些举动也并无不妥之处。”
崔仁诡异一笑,叹了口气,“文琇,你还是年轻气盛,不知轻重。”
“此事关乎崔家的兴衰存亡,我不得不出手干预。我曾派人去劫杀刘珈,事成之后,打算拥立宗室子弟刘瑛继位。他待人宽厚,性情软弱依赖,不像当今天子那般心肠冷硬。而且,他曾许诺给予我们崔家一等公爵位,世代沿袭……”
崔仪只捕捉到了这些话中的某些关键字眼——“劫杀”?他愕然愣住,随即一股汹涌的怒火涌上心头。他怎么敢?崔仁怎么敢做出这种事?
他瞬间暴起,平日握笔那双纤长的手指猛然攥住了崔仁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崔仁,你放肆!你岂敢……”他咬着牙,从齿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几个字,“陛下如今怎么样了?”
崔仁猛烈地咳嗽了一声,推拒着他的手腕,好不容易吐出一口浊气,“贤弟,快,快放开我……我是你兄长!若有国丧,天下皆知。我安排的那次刺杀并未成功,陛下仍旧安然无恙,此刻正在宫中……”
崔仪一把将他扔在地上,恶狠狠地瞪着他。“我知道你心思不正,却未料到你竟然胆敢做出这等错事,简直是大逆不道!”
“我崔家世代忠贞,竟然出了你这样有不臣之心的逆贼。一世清名,百年门楣,恐怕要毁在你的手里!”他疾言厉色地说道,“你这是在自取灭亡!”
崔仁被摔在地上,却并未显露出丝毫悔改之意,反而挣扎着爬起身来。他咳嗽了几声,理顺了气息,再次试图劝说崔仪:“文琇,你冷静点。咱们一是条船上的。事已至此,我们得共同面对,想办法收拾残局。”
崔仪怒目而视,脸色铁青:“收拾残局?你所谓的收拾残局,就是继续你的阴谋诡计,让我崔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吗?我绝不会与你同流合污!”
崔仁急了,他上前几步,几乎要碰到崔仪的鼻尖:“文琇,你别太天真了!你以为你能决定什么?这是大势所趋,崔家要想继续繁荣昌盛,就必须顺应时势!”
“无论是我之前派人刺杀陛下,还是现在恳求你为我报信通气,这一切都是在顺应时势,都是为了崔家!你身为崔家子,这些事情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这是你不可推卸的责任!”崔仁情绪激动地喊道,神色坚决。
崔仪冷笑一声,往后退了几步,与崔仁拉开一段距离。
“兄长,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随后,他深深地看了崔仁一眼,那眼神深邃,失望和愤怒交织其中。
“崔仁,你我兄弟之情,今日就此断绝。我崔仪此生,再也不愿与你为伍。”
崔仁气得浑身发抖,他怒极反笑:“好啊,好啊,崔文琇,你真是好样的!”
紧接着,他猛地一挥手,大声喊道:“来人!”
几个家丁应声而入,将崔仪团团围住。
崔仁手指着崔仪下令道:“把这个逆子给我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他出来!也不许给他食水!”
家丁们领命上前,道了声得罪。崔仪被捆缚之时并未挣扎,任由家丁们押着离开了书房。他离开时的身姿也是笔挺的,背影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