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望廊下,衔枝背手而立,全身沐浴在萧索的秋风中,发丝随风轻扬,拂过脸颊。夕阳如血,为她的轮廓镀上一层橘红。
当她抬眼望见刘宝珈时,如古井般无波的眸子泛起微微涟漪。
刘宝珈一蹦一跳地朝她奔去,没控制好力道,一下子扑进了她的怀抱里。衔枝旋即收缩臂弯,两只手稳稳地环住了她的腰身。
刘宝珈在衔枝的怀里抱怨道:“崔夫子为人太过古板,总是训诫我,让我耳朵都快生茧子了……还好是每十日才上一次课,不然我真的要被他念叨得烦死了……”
“陛下辛苦了,随奴婢回未央宫用膳吧。”
衔枝松开了她,抬手替她撩开沾在嘴边的一绺头发,望着她的眼神温和而专注。
……
晚膳过后,太医照例来请平安脉。这一次,乔绿绾和衔枝一同在殿内伺候。她们二人紧盯着陈太医把脉的手指,观察着他的每一个神情和动作,反而比刘宝珈本人还要紧张几分。
乔绿绾忍不住出声问道:“陈太医,陛下近日的身子可还好啊?”
陈太医缓缓收回了手,整理好衣袖,又不紧不慢地捋了捋一把银须,似乎在斟酌着用词。
“这……臣一时还真不敢断言……”
“陈太医,你快说呀,可真是急死人了!”乔绿绾忧心忡忡,心里不禁暗自揣测,难道是陛下的病情又加重了?陈太医怕不是难以启齿……
衔枝虽然未发一言,但那双灰蓝色的眸子却漾起了粼粼波光,担忧与关切显而易见。
然而,陈太医却突然将话锋一转,面上露出了和蔼的微笑,笑眯眯地说道:“恭喜陛下,陛下大喜啊!陛下身子已经大安,弱症已大大减退,再过些年岁,说不定就能彻底痊愈了!”
话音刚落,众人脸上纷纷浮现出喜色。
只见陈太医继续低头作思索状,“如今已不见气血两亏之状,大补之物就可少用些了……百年老参可以换成寻常丹参,再加入两味黄芪、桂圆即可……”
他已经打算回到太医院后即刻拟定新的药方,并把陛下的病案也给诸位同僚一起参谋参谋。毕竟,这种身体迅速好转的情况实属罕见啊。
刘宝珈淡淡一笑,完成数次昏君任务后,她的剩余寿命增加至一年多,暂时脱离病入膏肓之列。即便自己不解释,陈太医也能够自圆其说。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医学更是一个难以完全解释的命题。
她随口吩咐道:“这都是太医辛苦照拂,为朕的身体操劳的缘故。衔枝,看赏。”
衔枝闻言,立刻拿出一个芍药缠枝纹酸枣木托盘,上面整齐地摆放着一例例银子,约有五百两之数。
陈太医赫赫一笑,恭敬地接过托盘,叩谢道:“谢主隆恩——”
他领了赏赐后,便自去开出新的药方,并命人送来。乔绿绾亲自监督着下人将药煎好,然后小心翼翼地端到刘宝珈面前。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陛下如今虽然眼看着已无大碍,但那日吐血的情景还是让奴婢心惊胆战。陛下,您趁热喝了这汤药,巩固一下元气。”乔绿绾像从前一样,一边说着,一边递上了汤药和一碟蜜饯。
她继续念叨着:“蜜饯来了,甜甜的,这是刚用桂花蜜腌好的杏子干。等冬天来了,咱们又能做梅脯了……有了这蜜饯儿,陛下还怕喝不下药吗?”
喝完药后,刘宝珈拈起一块杏脯放入嘴中,以冲淡嘴里的苦味。她不经意间瞥见衔枝正盯着那碟蜜饯看,神情中似乎带着疑惑和好奇。
刘宝珈笑道:“阿枝,你也尝尝看。酸中带甜,我平日里最爱这个味道了。”
衔枝应了一声“喏”,不假思索地吞入了一块杏脯。她的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将杏脯咽了下去。
她几乎没有怎么咀嚼,就像是吃药丸一样直接咽了下去。
杏脯上一层薄薄的糖霜在她的舌尖化开,顺着喉咙滑了下去,留下一丝甜蜜。原来,这不是药。
衔枝对于甜食的记忆,仅存于儿时偶然得到好心宫女施舍的几块饴糖。那些饴糖做工粗糙,糖里面有很多杂质,甜味并不浓郁。那时,她以为所有的甜食都是这个味道。
如今吃到这块小小的杏脯,她却有了不一样的感受。原来,这也是糖,而且比儿时的饴糖更加甜美。
她侧目看向身旁的刘宝珈,只见刘宝珈正瞪圆了眼睛,花瓣似的唇微微张开,眼含期待,迫不及待地问道:“阿枝,好不好吃?喜不喜欢?”
衔枝心头一热,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情似温热的泉水从她心头淌过,潮湿而温热。
她的唇瓣上下轻碰了一下,又将那丝甜味咽得更深了些,然后轻声说道:“喜欢。”
“喜欢你就多吃点。这些都给你。”刘宝珈咯咯轻笑,仿佛抓到了衔枝也嗜甜的毛病。
其实,衔枝对这些东西并没有特别的喜好,但她望着刘宝珈的眼睛,却说不出拒绝的话。仿佛反驳了她,就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
只是看着刘宝珈笑,衔枝的眼里也涌动起几不可察的笑意。
“甜吗?”刘宝珈再次问道。
“嗯,很甜。”衔枝微笑着回答。在她心中,陛下的笑容比糖还要甜。
乔绿绾轻声嘟囔着:“哎呀,早知道你们这些小家伙都喜欢吃蜜饯,我就该多准备一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