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个个都没有睡好。
距离邂芳镇半日路程的京城更是格外热闹。
皇帝觉得今晚一定能得到威胁太子的筹码,激动的喊了两个妃子,专门不睡觉等着王耀光那边的好消息。
他边享受还边在想可惜沈静这个人了,原本是想用她做牵制沈家和太子的筹码的。
不料半路竟然闯出了其他的乡野女子。
但沈静也不算完全没用,留着当个备胎,说不定日后还有大用。
只是他久未传召妃子侍寝,今日突然传召,这消息立刻就递到了太子府。
太子已经安寝,听到消息之后就由着身边的内侍服侍更衣,他看了一眼递来消息的小太监,让人赏了一包金叶子,不疾不徐的开口,“陛下的精神看着如何?”
小太监将金叶子笼到袖子里,喜笑颜开的回复,“陛下心情甚悦,还传了歌舞,如今宫里还热闹呢。”
太子起身将玄色的外袍披上,嗯了一声之后,大步流星的踏出寝殿,外头已有人备好马匹等候。
“王耀光行动了?”
太子身边的暗卫点头,随即又补了一句,“他们并未得手,那位娘子半路被彻小将军撞见,如今正在邂芳镇的客栈里头。”
“应归彻?”太子翻身上马,微微蹙了蹙眉,这小娘子倒还真的有本事。
短短时间把人都认全了。
“彻小将军此次回京是预备参加他大哥应临安婚宴的,是正常路过。”
“沈宴秋和言执玉人呢?”
“言大郎君带着人往临江郡的方向去追了,沈世子兵分两路,一路在邂芳镇里头找,他自己率领一路从小道正往京城方向赶。”
太子看了看天,如今距离日出还有一两个时辰,等他赶到邂芳镇,怕是沈宴秋已经能够发现那小娘子在邂芳镇了。
不过也没事,谁叫沈宴秋是他的人呢?
那小娘子落在沈宴秋手中,跟落在他的手中有什么不一样?
“叫人看好那客栈,不要再让王耀光的人得手。”
他吩咐了一句,身后的人便应是,然后在后头放飞了信鸽。
客栈里头的陆青黛还在熬着,虽然有系统的存在,她能够放心安眠,但是那样就显得太不真实了。
惊慌后的草木皆兵、杀了人之后的害怕、脱离大部队的无助、以及眼睛里该有的红血丝睡一觉可不会有。
她们停在客栈外头的马车不一会儿就被沈宴秋的人发现了。
只是不确定里头的情况,为首的人就先问了一声掌柜,在得知是陆青黛自己付的房费并且没有遭受胁迫的样子之后,他们都松了口气。
不敢贸然的敲开她的门,只好派了人守着,还不忘给沈宴秋传信。
只是沈宴秋赶到这儿的时候出了点岔子。
他迎面碰上站在门口的应归彻。
早在他的人探查陆青黛的时候,应归彻就被惊动了,只是在一旁看着,心里头默默想着什么。
他是知道沈宴秋有找寻和了了相似女子的毛病的。
想必楼上的那位娘子就是沈宴秋新找的,和了了有十足十相似的替身。
加上还从陆青黛口中听到了言执玉的名字,应归彻有合理理由怀疑他们是为了一个替身打起来了。
不免有些揪心。
了了尸骨未寒,他们竟然就为另一个女人斗起来了?!
简直荒唐!
看到应归彻,沈宴秋的神色有些难看,不过两个人如今是一个阵营的,忠阳王府虽然明面上还是中立的,但是其实已经为他们所用了。
所以沈宴秋的态度要比对言执玉好上许多。
“彻将军是准备回京?”沈宴秋说出虚晃一招,先打探起应归彻的动静来。
应归彻点头,“兄长要娶亲,我回去看看。”
“哦……这是喜事,届时我也会前去恭贺的。”
“多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一个想找机会进入客栈,一个挡在前头半天没有挪动脚步。
暗处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气味。
“听闻陛下派了世子去迎一位郡主入京,怎么如今只见世子一人?”应归彻看出沈宴秋有些焦急,不由得继续追问起来,“难不成世子是把郡主单独留在了哪里?”
“这样玩忽职守,太子殿下知道了怕是会怪罪吧?”
听出应归彻口里的阴阳怪气,沈宴秋兴味一笑,直接摊牌的问,“怎么,你见到人了?”
“什么人?”
“别装,要不是你见到人了,那你在这堵我做什么?”
沈宴秋一身红衣端的是一个风流潇洒,他丹凤眼微微抬起,对上已然卸了盔甲,一层薄薄练功服的应归彻,他显得更为成熟得意。
“是在路上见了一个很像了了的娘子,可世子要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你找替身也是对人家娘子的不尊重。”
应归彻不信鬼神之说,因此觉得沈宴秋如今寻找一个替身的行为像一个疯子。
而沈宴秋看到应归彻一脸正气凛然,苦口婆心的想要来劝说自己,觉得他就像白长了一双眼睛的瞎子。
沈宴秋都要被气笑了。
“你真的很让我怀疑你报上来的战功是虚报。”
沈宴秋不再跟他废话,侧身就要就要进去。
应归彻冷着脸将人拉了出来,“大半夜的,你要进两个姑娘家的房间?”
“我要确定她安全。”
“她们很安全。”
应归彻和沈宴秋两个人大眼瞪大眼的,谁也不肯让谁。
索性两个人都在门口杵着。
沈宴秋这才让人去通知镇外还在找人的顾家,又让一部分赶回驿站等天亮了再将沈静给接过来。
至于通知言执玉?
怎么可能?
谁想明白的给自己增加一个情敌?
更何况还是一个跟了了有青梅竹马情分的情敌?
应归彻习武之人,一天也不睡几个时辰,便抱臂在旁边看着沈宴秋,反正就是不让人上去。
看这情况,那个娘子还真不是什么外族的细作。
不是为了故意和他撞见的。
应归彻有些懊恼起来,觉得自己还是冲动了,单凭着想当然的直觉就怀疑人家……
还上手了……
应归彻冷着脸,淡漠的看着沈宴秋,脑中却在想着等会怎么和人家娘子解释。
赔礼道歉肯定是不行的。
有些草率了。
毕竟还卸过那小娘子的一条手臂。
不如他当着那小娘子把自己的胳膊给卸了去?
或是让她拿家伙什打一顿?也好出出气?
东方既白,天色由黑转为浅浅的金黄色,日头还没出来,但是天已经慢慢的亮了。
顾念安醒的一瞬间就将陆青黛抱紧了些,而后似乎是想到她们如今已经安全了,才松开手跟她打招呼,“姐姐。”
“起来啦?”陆青黛给她捋顺头发,让她自己先穿上衣服。
顾念安穿好衣服之后噔噔噔的跑回来,看到陆青黛满眼的红血丝,她心疼坏了,“都是我不好,要是我醒着,姐姐就不用一个人熬着了。”
“要不姐姐你现在睡一会?我在这里守着你。”
顾念安说着就拍了拍床榻旁边的小凳子。
“谢谢念安,不过不用啦,我们要先去找你哥哥和嫂嫂。不能让他们担心。”
陆青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和头发,就牵着顾念安下楼。
正好碰上从房间里头出来的张阳和廖杰。
但陆青黛没搭理他们,直接就下去了。
“掌柜,两碗白粥配些小菜,再来一笼包子。”
陆青黛边下楼边说。
而此时大堂的人很少,几乎她的声音刚出来,外头守着的应归彻和沈宴秋就望了过来。
应归彻率先进来,看到陆青黛的第一反应不是觉得她和了了相像,而是低头道歉,“这位娘子,昨日我实在鲁莽……”
只是话说半截,陆青黛就牵着人绕开了他,带着顾念安在桌子旁边坐好。
还不忘教育道,“用膳前后要洗手,姐姐刚刚带你洗过了,等会念安也要记得。”
“好。”
顾念安甜甜的应声。
沈宴秋走到陆青黛身边,暂时没有出声,只是目光细细的看了一遍,确定陆青黛没有受伤,稍微松了口气。
但又担心伤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于是他轻声开口询问,“了了,你受伤了吗?”
陆青黛淡淡摇头,没有继续在沈宴秋面前装作自己不认识他了。
只是看他的眼神有一种近乎冰冷的淡漠。
沈宴秋看的心口发酸,不明白了了为什么只对自己这般狠心。
她主动将自己暴露在言执玉面前,他可以理解为他们两个之间的青梅竹马情意。
她跟那个还没考上功名的顾京元关系亲近,他可以理解成她和顾家之间的帮扶情谊。
而今个凌晨他亲自听到应归彻说她承认了她就是陆青黛,就是了了。
也罢,他依旧可以当成这是因为应归彻直肠子,所以了了才会直接告诉他。
可、为什么就一定要瞒着他?
沈宴秋看着陆青黛,即便现在满腹心事想要问出口,但他还是忍住没问,只是递上一个手炉,“你身子不好,拿手炉暖着。”
陆青黛看到样式小巧粉嫩的手炉,炉边上还有些不明显的脏污,用指尖往外推了推。
“我一向不喜欢用别人的东西,你不是不知道。”
沈宴秋的神色一僵。
低头看到手炉的样式,他这才想起这是今日凌晨他的人听命从驿站那儿拿来的东西。
不是他的,是沈静的。
“了了,我、我不是有意的,这东西是我拿错了,我现在就换去重新换一个给你好不好?”沈宴秋的红色衣裳衬得他如今的面色更红了,他慌忙的咽了咽口水,解释起来有些慌张。
陆青黛淡淡看过去,漂亮的眼眸有些不解,“我又并未怪你,你紧张做什么?”
“我、我和她真的没有关系……”
“你们有没有关系与我何干?”
陆青黛将桌上筷子筒里的筷子拿了两根递给顾念安,侧脸看着小姑娘的时候有多温柔,她回首看向沈宴秋的眼神就有多冰冷。
“怎么,沈世子健忘?”
“忘了当初你我为何退亲的缘故?”
陆青黛这话一出,不仅是沈宴秋面色僵硬,就连后头几步还在愣神的应归彻也是一同的面色僵硬起来。
京城陆二娘子跟言大郎君青梅竹马,求娶无果;跟沈世子情窦初开,提亲被逐;同彻小将军一见惊鸿,聘礼奉还;同太子殿下天作之合,生死两隔。
这件事情京城世家之中可都是普遍知晓的。
而沈宴秋和应归彻两个人都败在了提亲这个事情之上。
可以说是‘退亲’二字在他们心里跟‘失约’在言执玉心里的重要性是一样的。
梦魇般的存在。
……
沈宴秋还记得当时他一如往常的回到陆家,手里还拿着准备哄了了的一盏花灯,但是在大门口的时候,就看见了了带着人将他的东西全部都放置到了外头的马车上。
当时她一身橙色鲜亮的宽袖衣裙,纹样是柿柿如意,火红的柿子树纹样绣在衣裙的一角,头上簪着的是同色系的珠花和首饰,披帛是火红色的,随风轻轻扬着。
远而望之,宛若太阳升朝霞。
明媚大方,极尽窈窕美丽。
只是看到他提着花灯走来,少女不再喊他世子哥哥。
一声冷淡的世子,将两人的关系打回刚开始的冰点。
他想开口询问,却听见少女平静的叙述。
“今日听闻世子为我绘制了花灯,本是欣喜的。”
“所以差人驾了马车准备去寻世子,只是恰好碰见世子在宴饮。”
“宴饮间听了几句醉话……突然就不想嫁了。”
陆青黛说这话的时候抬起眼直视着沈宴秋,平静的宛如一滩死水。
……
沈宴秋当时的心情有多么慌张,如今的心情便有多么慌张。
“了了,不是这样的,之前的事情和今日的事情我都能够解释……”
他想开口解释这次跟上次都是误会,但是堪堪开了个头,外头的少平少亮就急急的冲了进来,而后小声的在沈宴秋旁边开口。
说是小声,但是在场的人几乎都能听一耳朵。
他说,“世子,殿下来了。”
霎时间,沈宴秋和应归彻的身体机械一般的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