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无止境的沉默。
就连最能说会道的独孤首辅，此时也结巴了。
“那、那什么，是、是得给人一个驸马哈？”
十安姨姨更是一副嗑到了的语气：“听见没，天作之合，金风玉露哎！”
倒是阿爹依旧清醒，语气狐疑地问道：
“你都说，是你们倾尽所有培养的佛子，这么容易就舍得放手？
这里面不会有诈吧？
莫非让我们放松警惕、大摆筵席之时，再让他去成佛，好叫我们小丫守活寡？
我记得，你们之前那个降龙罗汉可就是这样做的哈！”
阿爹，您真是思维缜密啊！
“不错。
现在既然佛子的童子身恢复不了，你们肯定也想整我们一下！”
辛叔头一次和阿爹站在同一个战线上。
无我大师声音透着万分无奈。
“当初降龙罗汉下凡转世为凡人李修缘，须得红衣出家，这才出此下策。
况且，当日李修缘虽然是大喜之日，但却未破童男之身。
如今无涯已无回天之术，贫僧这些当师兄的，自然希望他能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可别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这应该是最诚恳、最真实的想法了。
“谁说回天乏术的？
师尊自有恢复之法，只等着你们西贺洲派人来商榷而已。”
尽管知道这是阿爹的试探之语，可我还是心底泛酸。
我伸手抚摸小腹，明明什么都摸不到，明在被发现之前，都还没有感觉。
可是，总觉得已经和那两个小家伙心脉相连，难以割舍。
要是有能不把他们收回去，只恢复无涯的童子身就好了。
这样，我不会耽误他，他也不用再牵挂我们。
方才在仙山上，他脱口而出的心悦，我可不大相信。
哪有修佛之人心理这般脆弱的？
肯定是本着慈悲为怀，担心我害了那两条性命，这才如此说的。
哐当！
外边突然传来东西突然落地的响声。
吓得我一个激灵。
他们该不会是打起来了吧？
“咳咳，此事咱们说了不算，还是等两个孩子醒来了再问问他们的意见吧。”
阿娘最后做了总结陈词。
我可算松了一口气。
这下我得装睡了。
最好能拖延到我想明白了再说。
收敛心神前，我似乎听到了众人齐齐的叹气声。
嗯？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难道在我走神之时，他们说了什么敏感的话题么？
“小丫醒了？”
阿娘的声音温柔地传了过来。
我紧闭双眼，心中默念：没醒没醒没醒。
阿娘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别装了，他们都走了。
现在只有阿娘一个人在。”
我睁开眼睛，环顾一圈，原本神识中密密麻麻的人影消失不见，只有阿娘爱怜地看着我。
就连师祖的气息也都消失了。
看来他们一定又去别处商议了。
阿娘替我理了理鬓角，盖了盖被子，满眼都是心疼。
“阿娘还记得，我的小丫才两三岁的模样。
结果，如今都是大姑娘了。”
“阿娘。”
啊，我不想哭的，可是鼻子好酸。
“当年，你外祖母生阿娘时，也和小丫现在一般大。
阿娘的外祖父请了最好的稳婆，都没能阻止阿娘的身体亏空。
孙太医也说过，女子大约在二十五岁左右生产，最安全。
尽管现在有仙尊为小丫保驾护航，小丫本身也已经到了渡劫期。
可是，依旧会有一些预想不到的危险。
阿娘知道，你如今已经和他们有了血脉相连的感觉，不忍心失去。
但，小丫一定要想清楚想明白再做决定。
不要因为旁人的裹挟，包括这两个还没成型的小家伙，就放弃自己的想法。”
“呜呜呜，阿娘，小丫知道。”
我扑进阿娘的怀里，泣不成声。
只有阿娘知道，我真的产生过，随便找一个看得过眼的男子生子，好让外祖父、外祖母放心的想法。
毕竟享受了只有我一个孩子的好处后，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虽然之后被我摒弃了。
因为我想起了我的大名，江尽欢。
这不就是阿娘和阿爹对我的期盼么？
人生得意须尽欢。
生尽欢，死无憾。
而且我知道，外祖父外祖母也是这样希望的。
他们那般说，不过是心疼我而已。
可是，阿娘竟然这般懂我这件事，还是让我感动得无以复加。
“阿娘，小丫会好好想的。”
阿娘握了握我的手，迟疑了一会儿，又问了句：
“那你对他，可有留恋？”
我愣住了。
一直以来，我都站在他的角度，考虑到他是佛子，主要任务是成佛的问题，想要做出弥补。
从来没有问过自己，舍不舍得放他走。
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无助地望向阿娘。
“阿娘，小丫不知道。”
阿娘摸了摸amp我的头，爱怜道：“没关系，小丫也可以慢慢想。
事缓则圆，别着急做决定。
一切都来得及。
不管小丫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阿娘都会支持。
只要是小丫内心真正的想法就好。”
阿娘浅吻了我的额头，像是小时候无数次安抚我那般。
我的心也因此平静了下来。
我不再想考虑任何其他人的想法，只专注于自己。
孩子，我想要。
哪怕修为会因此退化，根骨会因此受损，甚至成不了仙，我也想要这两个孩子。
就像当年外祖母和母亲一样，她们都是坚定的。
坚定的原因是，孩子是爱的结晶。
外祖母深爱着外祖父，母亲当年对霍叔也是一往无前。
最后阴差阳错，我依旧是母亲最爱之人的孩子。
我觉得，养育一个孩子会很美妙。
当然，一切前提都建立在我有这么多人爱我的条件下。
我能给孩子优渥的生活，丰富的精神世界。
最最主要的，是无条件的爱意。
是支撑他们找到自己、成为自己的不二法门。
我想，我能做到的。
最有恃无恐的是，师祖肯定不会让我有危险哒！
我悄悄勾起了嘴角。
确定了自己对那人的心意。
我迅速起床，找到安置他的侧殿。
他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呆呆地坐在床榻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身没有佛光环绕，眼中也没有金漆流动，活脱脱一个落寞的凡人。
甚至比那还要破碎一些。
“无涯，我不希望你因为想要留着这两条性命，而做一些违心之事。
若你想要成佛，我想师祖自有办法帮你。
若你想要留在我身边，我想，唯一的理由只能是你心悦我，而不是别的。”
无涯呆呆地看着我，突然之间整个人像活过来了一般，重新焕发出金灿灿的光彩。
“尽欢，我指着我的心发誓：此生此世，我只钟情尽欢一人。
若有反悔，不得好死。”
我的心狂跳。
“你乱说——”
“尽欢不必担心我不能成佛，我是千年难遇的佛子，自然可以不负如来不负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