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中有人振臂高呼,大家纷纷响应,将手中所有的存货都对着李亦淑扔了出去。
李亦淑不怒不怕不躲,反而嘻嘻笑了起来。
“江星烟,此生我对你不住,一直到最后也不知悔改,还要害你性命。
从今往后,生生世世,我永堕六畜之道,再不能转世为人。
从前的恩怨,望你不要放在心上,好好活吧。”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李亦淑看着明晃晃的鬼头刀,脑海中竟飞速地闪过从前的画面。
原来,江星烟曾经对她那般好。
她刚被姑母从乡下接来,江星烟就送了她一整套的珐琅彩首饰头面。
算起来,够他们一家人正儿八经一辈子的开销。
可是她当时,听了姑母的蛊惑,率先对这个商户之女有了轻视。
再看到她衣着光鲜华贵,相貌闭月羞花之时,更是激起了心中滔天的嫉妒和仇恨。
凭什么一个商户之女也能生活得这般好?
她李亦淑可是堂堂李国公的后代,正儿八经的大小姐,却如此落魄。
若不是她对姑母有用,早被那个赌鬼爹卖给财大气粗的老爷做十八房妾室了。
李亦淑还记得当时,她看着江星烟天真烂漫的模样,心中满是淬了毒的怨念。
似乎那般富足快乐的生活,是江星烟抢了她的一样。
有了先入为主的成见,从此后,她对江星烟的善意视而不见,只想着怎么获取她的信任,完成姑母交给她的任务,成功嫁给表哥,飞上枝头变凤凰。
“行刑!”
刽子手一口烈酒喷在鬼头大刀上,将其高高举起。
瘆人的冷光闪过,李亦淑闭上眼睛。
她全都想起来了。
江星烟将自己的宅子分出一间大房子给她住,让家里的下人把她也当成江家小姐一般对待。
几乎每天,她都能收到江星烟送给她的礼物。
甚至在她的赌鬼父亲找上门来时,江星烟都拿出百两银子打发他走了。
最让她记忆深刻的,是江星烟拉着她的手,神色郑重道:
“亦淑,你别怕,今后你嫁人,我一定给你准备十八箱的嫁妆,绝不让对面看轻你。
我还要送你一座宅子,若是他家人欺负你,你就和他搬出来住。”
江星烟的凤眼里满是真挚,是真的在为李亦淑的未来考虑。
就连当初满心仇恨的她,都怔愣了许久。
刀光落下,李亦淑似乎觉得当初自己没听姑母的话,不跟着一起对付江星烟。
她和江星烟联合起来,互相保全,等到霍辞回来。
江星烟给她挑了一户富足的老实人家,她风风光光嫁过去,当了主母。
她的陪嫁有一整条街那么多,都是江星烟给的。
她的丈夫尊她爱她,他们还生了三个孩子。
江星烟带着小丫过来玩,给他们每个人都带了贵重的礼物。
她们在阳光下,看着四个孩子一起欢乐玩耍,她和江星烟相视一笑。
这样好的日子,如果能再来一遍,她一定不会再选错了。
眼看李亦淑连带着萧明绪一起,人头落地。
江星烟的一滴泪,同时滴在了手背上。
也许是为了当初一腔赤忱的友谊。
行刑场上的兵丁赶忙上前,将三人的尸首拖了下去,泼上水,冲淡血迹。
“带原北洛王。”
经历了萧傲和萧重华轮番拷问的北洛王,此时已经消瘦得皮包骨头,和当初刚被俘虏是判若两人。
此时西周的百姓自觉地退到了后面,将北洛的兄弟们让了出来。
北洛王瑟瑟发抖,跪在行刑台上,涕泗横流。
“求求你们,别杀我!
我知道的都说了,我就是一个废人,什么都不会,你们留着我,我每天可以只吃一顿饭。
求你了,我真的不想死啊!”
北洛子民们缓缓低下了他们生来高昂的头颅,慢慢跪在地上。
“恭送王上!”
北洛王瞬间慌了。
“你们胡说什么啊!谁是你们的王上?
我、我只不过是一介平民,我不是王上,我不要当王上——”
话还没说完,阳光下寒光一闪,他已然尸首分离。
远处的拓跋鸿雪,坐在马上,看到这一幕,心中无限怅惘与失落。
他为之执着了一整个年少时的北洛,就这般彻底消亡了。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如是而已。”
他喟叹一声,用仅剩的左手,一拽马缰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刑场。
从今日起,这世间再无北洛,只有普天之下相同的百姓,过着富足的生活。
为了做好前往东胜洲的准备,江星烟不得不每天都在京城的各大铺子中盘点进货。
渐渐的,大船已经快要被装的满满的,时间也来到了四月初。
快到清明,天气渐暖,人们都换下了厚重的冬装,做起事来更加轻快方便。
大夏建造的大船也沿着运河缓缓驶来。
萧枕淮站在船头上,意气风发。
和当初瑟缩在角落里,只想保全自身的病秧子判若两人。
他身边站着侍卫素墨,还有一个小小的年年。
虽然年年的个子没长太高,但脸色看着健康了不少。
尤其是整个人的气质,从那种一心求死,只想报仇的绝望中,走了出来。
她现在只想好好报答义父,伺候他的衣食起居,让他尽快找到另一个心上人。
大船靠岸,萧重华亲自来接。
“二哥,在大夏可好?”
如今的萧重华,在处斩了大哥后,更加觉得二哥的难得和可贵。
旬月不见,竟然还十分想念。
萧枕淮听到萧重华这般喊他,也是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还是皇子之时。
那时的萧重华虽然不把他放在心上,但并没有对他欺压磋磨,起码的礼数还是周到的。
毕竟,若是被萧明绪抓到萧重华不敬兄长的罪名,可是够好好参他一本的。
“圣上,别来无恙,臣一切安好。”
萧重华拽住萧枕淮的手臂,阻止他行大礼。
“你我兄弟,不必如此生分。
今后,恐怕不会再有西周、大夏之分,朕这个皇帝,也不知道能当到什么时候去。
皇兄去大夏的这些日子,朕只觉得,父母兄弟、爱妻子女,才是人生中最应该在意之事。
若我们能像寻常人家那般,兄弟宗族盘踞在一处,热热闹闹的,才有人味啊。”
萧枕淮愣愣地看着萧重华,根本没法接受这样的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仿佛当年对皇位又争又抢的,不是他一样。
萧重华似乎看出了萧枕淮的震惊,笑着拍了他一巴掌:
“二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可不能再用老眼光看朕了啊。”
萧枕淮垂眸浅笑。
萧重华如此大的转变,一定和江星烟脱不了干系。
她啊,就是有这种魔力。
“好!既然如此,二哥便和圣上一同去拜见父皇吧!”
萧枕淮面色一僵,支支吾吾半天才说:
“父皇已缠绵病榻多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