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什么事儿啊,值当孙太医发这么大的火?”
江星烟笑眯眯地从身后走了过来。
扶着孙太医的霍辞突然不自在起来,垂着头不敢看她。
孙太医此时已经愤怒到六亲不认了,根本不搭她的茬儿。
“去去去,这儿没你什么事儿!
这已经不是银子的事儿了!”
江星烟把孙崖香挡在身后,背着手一副教育的语气。
“孙太医,咱们两个都是这么深的交情了,怎么还容不得我说一句话了?
你瞧瞧把香香给吓的,这不还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么?
你先把人带回去不就行了,哪儿有一上来就把自家孙女往外赶的?
你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儿?”
江星烟说着,故意揪起孙崖香的袖子,露出她手腕上的守宫砂。
孙太医现在已经恢复了清明,自然看到了这个细节。
看来事情还没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他陡然一下支楞了起来,从霍辞手中挣脱,从地上拽起孙崖香就往回拉。
“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祖父,就跟我回去!”
孙崖香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拓跋鸿雪一眼,抹着眼泪跟祖父走了。
拓跋鸿雪跪在地上,满眼无助。
从回到京城他就在想,到底怎么做才能让孙太医接受他。
可是直到今日,他和孙崖香都没想出来一个好办法。
如今更是在这样尴尬的情景下被撞破,获得同意的可能又低了几分。
没了孙太医扶着,霍辞又不敢抬头去看江星烟,只能没好气地把拓跋鸿雪拉了起来。
“跟你说了多少遍,让你恪守礼义。
这里不比北洛,容不得你放肆,你非是不听。”
他那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仿佛担心的是自己的兄弟。
拓跋鸿雪如今只有默然垂头不语。
铁打一样的汉子,当初中了霍辞一箭,差点死了都没哭,此时直抹眼泪。
“霍将军,求你帮我。”
霍辞喉头一噎,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江星烟。
只见江星烟一身鹅黄宋锦团花圆领袄裙,梳着堕马髻,略略搭配了些钗环首饰。
少了雍容华贵之感,多了灵动俏丽的气质。
更不一样的是,她今日身边没跟着牛皮糖似的黏着她的云淳风。
许是霍辞眼中的惊愕太过明显,江星烟随口解释了一句:
“云哥儿师尊唤他有事,过几日直接与我和阿爹在江南会面。”
霍辞心头一苦,赶忙答应了一声,转眼看着失魂落魄的拓跋鸿雪,给他使了个眼色。
“你求我无用,我和孙太医的交情不深。”
拓跋鸿雪此时慌得六神无主,自然是有任何机会都要尝试一下。
此时听到霍辞这般说,陡然明白了过来,冲着江星烟就是一个滑跪。
“江千金,求你帮我。
我对崖香是真心的,此生非她不娶。
上一辈的罪孽,我也可以用这条命来赎!
只求你,让孙太医别为难崖香……”
还留在军营里的将士们渐渐围拢了过来,看着拓跋鸿雪的惨样,也情不自禁地帮他说起情来。
“江千金,俺们跟霍老将军打仗那会儿,他还是个孩子,他知道个什么啊!”
“他从来没叫手下的兵屠过城,可以证明他是个好娃娃。”
“是哇,打仗嘛,不过各为其主的事,他也是没赶上好时候啊。”
江星烟倒是没想到,神武军的各位这般宽宏大量,还真就把拓跋鸿雪接纳成了自己人。
拓跋鸿雪眼泪越来越多了,跪在地上给大家磕着头。
“我拓跋鸿雪年少无状,冒犯大家,实属不该啊。”
江星烟在军营众人抱头痛哭之前,控制住了局面。
“好了,你要哭也要去太医院哭啊,在这里哭,孙太医也看不到。
我想,孙太医未尝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他只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
说到底,还是要看你对香香的态度。
我替你指出明路,并不是为了帮你,而是为了香香。
具体要怎么做,得看你自己。”
拓跋鸿雪愣在原地,辛追急得抓耳挠腮,赶忙抢上前,拽住他的胳膊,就把他往外拖:
“快,跟哥走,哥在这方面有经验。”
拓跋鸿雪一抹眼泪:“我是不是比你大点?”
辛追怒道:“你还想不想和孙医女好了?”
拓跋鸿雪抱住他的大腿就是连声的答应:
“哥,你是我亲哥!
只要你的办法能让孙太医消气,我跟崖香讨点钱,给你包个大红包。”
辛追嘴角抽了抽:“你这么惨,我用不着!”
看着两人的背影,江星烟心中升腾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辛追他哪里有什么经验?别再把事情搞砸了啊。”
尽管江星烟这句话属于自言自语,可霍辞沉吟半晌,最终还是轻声回答:
“他或许是想到了当初对阿——你的负荆请罪。”
阿烟这个称呼,再不是他该唤的了。
江星烟似乎没注意到霍辞的反常,搓着牙花子思考,这事儿究竟可不可行。
想了一会儿,依旧没什么头绪,索性由着他们折腾去吧。
这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了的。
说不定辛追一搅和,孙太医看到拓跋鸿雪整个一二傻子,说不定就不会迁怒于他了。
等等,那人家怎么会愿意把宝贝孙女嫁给一个二傻子呢?
她一抬头,霍辞还愣在原地。
“对了,霍老将军生前的遗物中,可有和孙太医有关的物件?
可否让我一观?”
霍辞意识到江星烟是在跟他说话后,一整个受宠若惊。
他连忙点头,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有、是有的。
在祠堂……里。”
他脱口而出一句祠堂后,陡然想起,祠堂对于江星烟来说,是多少个受磋磨的夜晚。
她在那里的痛苦与艰难,是他无法想象,也无法偿还的。
“对不住……”
江星烟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这人,还真是完全变了一个样。
“阿爹废了你练了那么久的武功,就算你我扯平了。
往事休要再提,去祠堂吧。”
江星烟转身就走,毫无一丝留恋。
如今霍辞于她,最多也就算个同僚。
因着公事能说几句话,但也仅止于此。
从前的那些事儿,她会慢慢淡忘,可是不会原谅。
两人扯平就好,不用过多纠结。
可是霍辞却做不到。
欠江星烟的,他要用一辈子偿还。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大将军府。
前几日,这里还住满了将士们的亲眷,如今种田的种田、做工的做工、经商的经商,已经人去宅空。
只是四处都收拾得整整齐齐,比他们刚搬进来时还要洁净。
“将士们都找到了自己的住所,你怎么不搬回来住?”
霍辞摇摇头:“只有我和母亲两个人,住着这么大宅院不方便。
租赁的那个小院已经住习惯了,不便折腾。”
江星烟本就是随口闲聊,便有一搭没一搭地答应着。
等来到祠堂,霍辞一股脑地把父亲的遗物从角落的箱子里拉了出来,让江星烟过目。
她拿起一沓整理好的信件随手翻着,忽地看到了信件上的一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