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矮头陀再也忍不住,对眼前这人拳打脚踢。
江星烟不知此人心性,担心他发起狂来,伤到高矮两个头陀,急忙呼唤他们回来。
可是两人非但不回来,手上的动作竟然更加重了些许。
那道士直挺挺站着,硬生生受了狂风暴雨般的拳头。
“阿媚,你瞧,你的弟弟们这么不喜欢我,你当真不起来帮我说些好话么?”
他语气悠闲,仿佛媚十三娘当真没死,只是在装睡逗他一般。
惹得胖瘦头陀瞬间停了手,跟他一起转头去看媚十三娘。
扑通!
再次确定媚十三娘身死神灭后,两人跌坐在地,双脚乱蹬,嚎啕大哭起来。
宛若被抢走最珍爱东西的稚子。
那道长的脸色一点点地褪去了血色,嘴唇颤抖,可还是硬生生挤出一个笑。
“阿媚,我知道错了,你别吓我,好吗?”
他的手掌贴上了媚十三娘的侧脸,冰凉的触感让他浑身战栗。
“阿媚——”
“够了!”
江星烟怒喝出声。
“你到底还要在这里做戏到几时?”
“聒噪!”
道长一甩袍袖,手中蓦地出现一柄长剑,直直往江星烟眉心刺来。
江星烟不躲不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里面满是愠怒。
“人活着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如今过来,吵闹得她不得安宁,居心何在?!
当真要她连黄泉路都走得不安生么!”
剑尖堪堪在江星烟眉心板寸处停住。
江星烟非但不趁机错开,反而直直迎了上去。
剑尖刺进眉心,一颗血珠顺着伤口流了下来。
道长一惊,收剑回鞘,连连后退。
他仿佛透过眼前这人的躯壳,看到了被困在其中的魂魄。
那个魂魄似乎比阿媚还要痛彻心扉。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道长若能狠心清修,一辈子不踏足人世,插手十三娘之事,本将军还敬你是条汉子。
没想到,你同本将军一样犯贱,一直到等到彻底失去后,才懂得珍惜!”
众人:?
见过骂人的,没见过疯起来连自己都骂的。
眼前的道长一个没绷住,高冷的表情片片皲裂。
“……你是她什么人?”
“霍某是她的上司,是西周的镇北大将军。
我霍家军的将士阵亡疆场,理应由霍某风光安葬,还请道长速速离开。
莫要在此搅闹,十三娘并不想见到你。”
媚十三娘等了那么久的回心转意,却要她死了,才能得到。
若是,还不如不要。
江星烟索性不管呆愣在院中,瞬间变得颓然沧桑的道长,亲自给孙崖香护法,让她继续为媚十三娘,做最后的梳妆打扮。
孙崖香的手很巧,很快,就给媚十三娘收拾好了一切,再带她去换了身合身的衣服。
太医院如今人手众多,早按照孙太医的吩咐,买来了一方檀香木的棺材,里面放满了各色鲜花。
高矮头陀把媚十三娘轻轻放了进去。
她就仿佛在花丛中玩累了,睡在里面的少女一般,似乎下一秒就能睁眼醒来。
“阿媚——”
“滚!”
江星烟喝退道长。
她都不想知道他姓甚名谁,道号何如。
她只知道,所有辜负了真心的人,都该死!
“钉棺!”
一声令下,盛放着媚十三娘躯体的棺材盖缓缓合上。
在场众人,纷纷拭泪。
江星烟单膝拜倒:“十三娘,一路走好!”
她把下葬一事,交给孙太医处理,带着孙崖香连夜去赶行军的大部队。
一路上,孙崖香好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出了那句:
“霍将军,为什么你有时候挺讨人厌的,有时候依旧像个大英雄?”
江星烟轻咳一声。
“或许,人就是这般复杂吧。”
“霍将军,上了战场,你不必挂念于我。
我早已经做好了像媚十三娘一般,为国捐躯的准备。
祖父他,也不会怪你的。”
江星烟没有回答她的话,夹了夹马肚子,让坐下黑马,四蹄更加疾飞。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每个人,都活着。”
两人两骑到底是快,不消半夜,就赶到了于路上扎营的大部队。
江星烟和孙崖香各自休整,第二天天不亮就继续行军。
五天后,大军抵达靖峪关。
云淳风对江星烟早已望眼欲穿,可碍于箫重华在,不仅不能迎上去,还要冷哼一声,转进帐中。
江星烟更是做戏做全套:“哼,真是晦气!
若不是二殿下与两位副将早已经配合默契,本将军真想换他去山河关!
也好过在这里相看两厌!”
箫重华赶忙上前来打圆场:“嗨,霍将军怎的还这般记仇?
如今可是到了西周危急存亡之时,二位都是父皇面前的肱股之臣,定要通力合作才行,怎可互生嫌隙?”
江星烟冷嗤一声:“若不是看在陛下和三殿下的面子上,霍某真要与某人翻脸!”
说完拂袖而去。
箫重华望着「霍辞」气势冲冲的背影,心底又是放心又是揪心。
出征前,父皇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看好这两个人。
决不能让他们有结盟的趋势,相互生厌,互相制衡才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自从来到靖裕关,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若是霍辞和云淳风二人,因着过节,暗中给对方使绊子,到时候内忧外患,可怎么是好?
箫重华此时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真正的战场。
那般辽阔雄壮。
边关对面就是北洛贼子的陈兵,边关里面,所有人都紧绷着一根弦,不知道敌人什么时候、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发起攻击。
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下一秒就会死在这儿。
这般悲壮的气氛,和他平日里抓几个刺客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难怪「霍辞」看不上他这个王子皇孙,把他丢在练兵场,训得跟孙子似的。
如今想来,只恨训练得时间少了些。
他叹了口气,转身进了自己的营帐。
今夜,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殊不知,江星烟一进营帐,就有睡在床上的圆乎乎小丫等着她。
她爱怜地蹭了蹭她软嫩的小脸,拍着她的大腿,把自己也哄睡着去。
一入梦,就看到几日未见的云哥儿。
她径直扑进云哥的怀里。
不等他反应过来,凑上前就印在他的薄唇上。
“云哥儿,我好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