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闪，素墨早抓了一个粗布麻衣的小药仆，重重地摔在众人面前。
小药仆痛得阿巴阿巴直喊。
孙邈脸色一沉，把小药仆扶了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找人顶罪也找个靠谱的呀！
我这个小药仆不懂药理，还是个哑巴，可好给你栽脏了是吧？”
素墨据理力争：“每次我给二殿下丸药时，他都要加一勺山泉水。
说什么山泉水甘冽清润，加在药里，能更好的发挥药性，吃了也好得快。
孙太医刚才不是说附子是浸润在水中的吗？
可不就是这个小药仆搞的鬼！”
“山泉水是老朽要加的，他是按照老朽的吩咐做事。
你们要抓就抓老夫吧，别为难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江星烟眼睛一眯。
“二殿下为人低调亲和，与人近日无怨，远日无仇。
这个小药仆又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整日待在太医院，更不可能与二殿下结仇，只有可能被别人利用。
你们不要打草惊蛇，暗暗地跟住他。
看看他一天都碰到了哪些人，不就可以查出一些蛛丝马迹？”
“霍将军说的对啊！
我们可以——”
“够了。”
萧枕淮突然站起身，淡漠地阻止了素墨。
“孙太医已经言明，孤活不过今年。
何须再大费周章？
就算查到了幕后主使，又有何用。”
江星烟心头一紧，看向孙太医。
孙太医摇了摇头，表示回天乏术。
“诸位，孤告辞。”
萧枕淮转身就走。
素墨愣了一下，赶忙跟上：“主子！”
孙太医叹了口气。
每次遇见自己无能为力的病症，他都有种自惭形秽之感。
小药仆呆呆地看着这个，又看看那个，良久，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惊慌失措地跑到孙太医身边，拽了拽他的衣袖，疯狂地打着手语。
孙太医一怔，面相江星烟道：“他说，山泉水都是他从一个小丫头那里买来的。
他看那个小丫头破衣烂衫的，想让她多挣点。
还说她的水透着股清香，十分好闻。”
“去看看。”
小药仆领着众人到了水缸边，孙太医舀起水尝了一口。
“并无不妥啊。”
江星烟有一瞬间的恍然。
幕后之人定把一切都安排得周全妥当，怎么可能如此轻易让他们抓住把柄？
她心中无限唏嘘。
但她和萧枕淮并无深交，此时他自己都已经放弃了追凶，别人从何查起？
几人闷闷地出了太医院，往军营走去。
一路上，马车里静得出奇。
江星烟蹙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霍辞急得频频目示云淳风：你倒是开口问问啊！
阿烟不会真的要帮萧枕淮吧？
云淳风本来想问的，被霍辞这么一催，反而歇了心思，白了他一眼。
要问自己去问呗。
霍辞一噎。
他有这个资格？
缩回去生闷气。
小丫摇着小揪揪，看看阿叔，又看看坏爹爹。
到底是谁惹阿娘生气了？
江星烟不知他们之间的你来我往，出于好奇，她很想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害萧枕淮。
按理说，箫明绪、箫重华都没把他放在心上，根本用不着给他下毒。
可他又没挡到其他人的路。
真是奇哉怪也。
“将军，将士们的家眷都在军营门口，等着迎接您呢！”
王启激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猛然想起来，将士们这几日陆续回营，可有几件大事要办。
她一掀车帘，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走了出去。
扯到伤口也全然不顾。
只剩霍辞痛得倒在车上，爬不起来。
“霍将军威武！”
“霍将军大义！”
江星烟点头致意，双手一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今日，我霍家军才算家全人齐！”
一些白发苍苍的老叟老妪站在人群里，抹着眼泪。
他们本以为，此生再见不到自己的儿子了，没想到，还能有被接来军营的一天。
往后的日子，他们都能和儿子在一起度过。
哪怕让他们少活几年，他们都愿意。
江星烟环顾一周，目测一番人数，就知道很多将士的家人都没能跟来。
她心头一酸。
将士们为国捐躯，他们的家人何尝不是胸怀大义。
“此后，我们同吃同住，同父同母。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岂曰无亲，与子同亲！”
“岂曰无亲，与子同亲！”
将士们眼含热泪。
如今他们就算战死沙场，也不再是孤魂野鬼了。
江星烟拿出地契和银子。
“本将军的前夫人，深明大义，虽与本将军和离，但怜惜将士们的不义，特将军营后的荒地买下。
还拿出十万两，供将士们修建房舍。
今天就开工！”
将士们敏锐地抓住了话里的关键词：前夫人。
他们回家去的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是庆功宴当晚，将军夫人还缠着将军亲热来着？
一时间，将士们鸦雀无声。
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辛追藏在人群中，带头喊了声：“江千金威武！”
“江千金大义！”
士兵们不明所以。
但看到是辛副将在喊，知道他是霍将军的体己人，也跟着喊了起来。
重要的是，箭射出头鸟，刀砍地头蛇。
到时候将军怪罪起来，有他顶着就行了。
霍辞在马车里恨得直咬牙：好你个辛追，你也给本将军等着！
父亲捡你回来，不是为了让你跟我抢夫人的啊！
糟糕的家伙，你真的很糟糕！
他浑身痛得要命，心头窝了一团火，被江星烟从马车里薅出去时，还要面带得体的微笑。
谁懂啊，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的滋味么！
人群乌央乌央地簇拥着江星烟和霍辞走进军营。
被挤在外围的云淳风，抱着小丫面面相觑。
云淳风失落：大小姐怎的都不等云哥儿？
小丫扁嘴：阿娘怎么都不抱小丫？
猛然眼前投下一道阴影，原是江星烟分开人群，站在他们面前。
“国师怎的没跟上，是不是抱着小丫太累了？”
她说着，顺手接过眼泪汪汪的小丫，刮了刮她的鼻尖。
云淳风低眉顺眼，跟她并肩而行。
云淳风：大小姐真好！
小丫：阿娘真好！
几人都没发觉，背后围观的百姓中，有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同时挤出人群，往同一个方向疾行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