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淳风!”
江星烟咬牙切齿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恨不能现在就冲过去给他邦邦两拳。
她说的明明是生气的生!
算了,越抹越黑。
她气哼哼地收拾起身。
“阿娘,阿娘。”
秋燕抱着小丫从里间走了出来。
霍辞的身体,不方便再和春夏秋冬挤在一起。
江星烟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间的行军榻上睡。
除非小丫情绪不稳定,需要她陪,才会睡在里间。
她接过小丫,心疼地在她脸上蹭了蹭。
忽地又想起云哥儿说的胡话,脸色骤然红了起来。
小丫伸手摸摸娘亲的脸:“阿娘好烫。”
江星烟一阵心虚,赶忙转移她的注意力:“小丫今日要跟着娘亲上朝么?”
自从她从庆州回来,小丫已经适应了和娘亲短暂的分离,不再随时随地都要粘着她。
这不,前两日上朝都没有再哭闹着要跟去。
“小丫不要,阿娘和阿叔去,小丫乖乖等阿娘。”
江星烟又惊又喜。
脱离了将军府后宅之后,她的小丫真的有在好好长大。
她伸手摸摸小丫的头,又在她圆嫩了一圈的脸颊上亲了亲。
“小丫好乖。”
小丫抱着阿娘,一脸认真地说:“小丫要抓怪姨姨。”
江星烟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秋燕笑出了声。
“小姐,昨儿个下午,那位虞皎皎女侠,专门送了一趟口信,说她才不会沾她师兄的光进绣衣营。
她要用自己的实力,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小丫不知怎么的,当着虞皎皎的面,直说自己要抓怪姨姨。
这不,一大一小俩活宝,就杠上了。”
“噗!”
看着小丫捏紧小拳头,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江星烟忍不住笑出声。
“好!只要能抓住怪姨姨,阿娘带铺子里最好吃的蜜饯奖励小丫。”
江星烟跟小丫告别,走出营帐后,辛追和云淳风都等在门口。
察觉到云淳风痴缠的目光,她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错开眼神,安顿辛追加强军营巡逻。
“近日,定会有不少江湖人士前来访我。
尽管大部分都是一腔热血的侠义之士,但唯恐一些宵小贼人混在其中,意图不轨。
一定要让将士们都警醒着些,不管是否相熟,都要检验腰牌,确认无误后,方可放行。”
“喏!”
辛追虽然还很遗憾昨晚没能成功和阿星比赛轻功,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还是懂先要收起儿女情长的。
云淳风亦步亦趋地跟在江星烟后面,嘴角的笑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显。
江星烟闷头在前面走,顶着霍辞的一张脸,实在没办法对云哥儿做任何事。
刚走出军营,王启就迎了上来:“将军,今早卯中大殿下就派人来将表小姐接走了,似乎吵得很不愉快。”
江星烟脚步顿了顿:“哦?详细说说。”
“喏!”
得了江星烟嘱咐的王启,尽职尽责地把李亦淑打扮起来。
一身海天霞织金鸳鸯双舞纹云锦襦裙,搭配藤萝紫如意纹云锦短襦衫,脚蹬双色金丝线绣牡丹纹月牙缎鞋,仅一条浮光锦披帛,就不会让人小瞧了去。
给她梳了一个惊鸿髻,左右鎏金缀红宝石步摇极尽奢华,花钿、耳坠子搭配得恰到好处。
额间贴上一颗拇指大的珍珠,金穗珠帘戴在脸上,让李亦淑出尘的美貌,又添了几丝神秘。
王启暗叹,不愧是能把大殿下迷得神魂颠倒的人啊。
没点姿色在身上,定是不能的。
最后,轻轻地罩上桃花花神翡翠流苏幂蓠,一个殷切待嫁的贵女活脱脱出现在面前。
只不过,却是上赶着去当妾室。
李亦淑从没穿过这样好的衣裳。
表哥竟舍得给她陪嫁这许多,看来他心里还是有她的嘛。
一定是那商户女从中作梗。
不然,她和表哥佳偶天成,早结为恩爱夫妻,当了将军府的主母,哪里还需要去当妾。
她的思绪百转千回,没有半点出嫁前的忐忑和不舍,只有兴奋和期待。
好在,她很快就要成为人上人了!
到时候,一定要让所有欺辱过她的人,都跪在她面前磕头。
看在这一身华衣的份上,可以放过表哥。
王启招呼着几个轿夫,将坐在里面的李亦淑,送去最近的悦来客栈,天字一号房间。
他专门给跟着李亦淑的两个小丫鬟桃红柳绿也换了一上身新衣服,梳洗打扮了一番。
“两位姐姐,今后就拜托你们多多照看着我们表小姐了。”
他拿出两锭银子,塞给那还没回过神来的桃红柳绿。
她们还以为这辈子就这样完了,没想到还有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一天。
当即欢喜地接过银子,满口答应了下来。
王启把一应物什都送去客栈备着后,赶着马车刚停到府门前。
那天送李亦淑回来的小厮,催着一顶小轿,迎了上来。
不同于当天的颐指气使,如今的小厮对王启一通地点头哈腰,话里话外都是恭维。
“这不是大将军府的王管家嘛,失敬失敬。
小的张元,给您见礼了。”
王启心中腹诽,面上依旧随和恭敬:“不敢当不敢当,您才是大殿下面前的红人。
今日也是您来接贵妾进门?”
想起大殿下那位河东狮,张元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
知道这个妾室非娶不可后,差点连他这个办差的都给吃了。
贵妾?
今后的日子,看看恐怕是连贱妾都不如了。
他堆着笑,打着哈哈:“大殿下实在对淑姐儿情根深种,催着我们快来接呢。
王管家行个方便,快请淑姐儿出来吧。”
王启故作惊讶:“将军没跟大殿下说么?
表小姐虽是霍老夫人的侄女,但已经出了姻亲,不在五服,实在算不得大将军府的人。
大殿下要接,只能去悦来客栈,天字一号房间去接。
小的这就引您过去吧?”
张元人傻了。
大殿下明明白白嘱咐了的,一定要大张旗鼓地把人从大将军府里接出来。
不然这个妾室就算白娶了,回去他们都得死!
他一抹额上冷汗,挤出一个笑:“瞧这话说的,霍将军重情重义,怎可让自家表妹在客栈里出嫁?”
王启大惊失色:“什么!难道是大殿下和我家将军没谈妥么?
那不如请张管事先回去复命,小的也去军营连夜禀报将军,请将军和大殿下商议好了再来接表小姐,亦未尝不可啊。”
张元直觉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他没想过,自己飞扬跋扈了这么久,竟然会折在一个马夫的手里。
他咽了口唾沫,还想再挣扎一下。
“王总管,您行个方便,咱们都是当差的——”
“张管事这话不错,当差的只管当好差,主子的事,怎么能轮到我们来决定呢?”
张元眼看卯时都要过了。
大殿下可是说要在早朝前,将淑姐儿接回去的。
迟则生变。
昨夜霍辞喝了酒,恐说的都是胡话。
万一在朝堂上闹起来了,也好有个拆对。
张元思前想后,一咬牙一跺脚,招呼着轿夫望悦来客栈走去。
他恶狠狠地回头瞪了王启一眼。
小子,跟小爷我打太极是吧,你给爷等着!
王启坦然微笑:有本事现在来啊?
张元咬牙切齿地转头,脚步匆匆,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悦来客栈不远,一炷香不到的路程。
他憋了一肚子气,一脚踹开大门,厉声催促小二:“麻溜给爷把天字一号房的人喊下来!
敢怠慢一刻,爷要了你们的命!”
桃红听到了张元的声音,喜不自胜:“淑姐儿,快准备着些,张大哥来了。”
李亦淑满心欢喜,却等来了喊她自己下去的小二。
“什么!张元他,竟不来背本小姐下去么!”
柳绿桃红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语。
拜托,你是上赶着给大殿下当妾,做什么美梦呢!
她俩只好左右搀扶着她,往楼下走。
好在没多少东西,很快来到张元面前。
张元不耐烦地挥挥手:“塞进去,卯末了,快回宫。”
李亦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就被人扔进了轿子。
这顶小轿狭窄逼仄,只容一人正襟危坐。
她好不容易坐好身形,惊鸿髻已然塌了半边。
“张元,你敢对我不敬?
看我不禀明大殿下,砍了你的头!”
张元冷笑:“好啊。
那就比比,是你见到大殿下的日子多,还是我见到大殿下的日子多。”
李亦淑被噎了个倒仰。
她不敢相信,一个下人也敢对她这般说话。
那这和她在将军府的日子,又有何不同?
一定是手下人惫懒,这才如此轻慢。
等大皇子与她亲热时,她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她憋着一口气,闷声坐在轿中。
只觉得似乎赶了很远的路。
七拐八拐的,也不知道了什么地方。
只听得张元轻声对了口令后,抬轿两人的脚步都放轻了不少。
早听说宫规森严,估摸着是到了皇宫吧?
李亦淑一颗心狂跳。
她想把轿帘掀开看看,却发现手脚不知何时,早已软了。
不多时,轿子稳稳地停了下来。
张元恭敬的请安声在轿前响起:“妾室李氏已接回,请皇子妃的安!”
轿子一斜,李亦淑还没准备好,就被人一把从里面薅了出去。
她戴着幂蓠什么都看不清。
一颗心还没落回实处,膝盖窝早被踹了一脚。
她吃痛轻呼一声,双膝重重第磕在地上,剧痛瞬间弥漫开来,刚想呼喊,就被人隔着蓠布捂住了嘴。
“掀开。
让本宫看看,是什么样的狐媚子,大晚上地从家里跑出来,爬有妇之夫的床!”
哗!
幂蓠骤然被粗暴掀开,带得头上珠翠叮当落了一地。
李亦淑一眼看到面前太师椅上,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
定是大皇子妃。
她带着鎏金七宝护甲,可堪玩味地端详着她。
浑身的气度,根本不是她一个破落户之女可以比较的。
哪怕她灿若桃李,在她面前,瞬间被衬得一副小家子气,俗不可耐。
李亦淑第一次感受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可怖。
她整个人呆住,一旁的嬷嬷一脚踹了过来。
“大胆!
还不快给大皇子妃见礼!”
李亦淑重重地歪倒一旁,心沉到谷底。
大皇子妃一摆手:“免了,本宫还嫌脏呢。
不过是个庸脂俗粉,也难为殿下巴巴地在我面前求娶。”
她款款起身,抖了抖帕子,轻捂口鼻。
“对了,听说还是个罪臣之女。
荣嬷嬷,教她宫里的规矩,可别让人再瞧了笑话。”
大皇子妃施施然离去,两个嬷嬷拖起李亦淑就走。
“狐媚子托生的下贱胚子!”
“敢觊觎大殿下,看老身怎么收拾你!”
“合该诛九族的罪臣之女,你也配?”
李亦淑在万分惊恐之下,竟觉得这些话怎么如此熟悉。
这,这不就是她和姑母,从前对江星烟的辱骂和羞辱吗?
如今怎么,都报应到她自己身上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