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丞相府,因褚仇赤的吩咐,丫鬟们不敢怠慢,为她准备热水、更换衣物、熬制姜汤。
喝完姜汤,沈稚枝褪去衣物,将身子浸入浴桶中,热气袅绕,方才被池水浸得发冷的身躯总算回温了些。
她微阖双眸,思虑着今日之事,【丫蛋,那蝴蝶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了,剧情是不会随意改变的吗?】
丫蛋嗫嚅半天,只得支支吾吾道:【宿主,这个,统子也不太清楚。】
饶是它也没料到,这张嘉礼竟会将目标转向宿主啊,分明原文中张嘉礼的目标是沈琴绶才是。
因上头疏忽,这位面不该脱离人设的都脱离了人设,这剧情若再不回正轨,定要天下大乱。
偏偏上头的人要它保密此事,毕竟若被知晓出了如此大的差错,肯定会引来其他穿书局的打压。
沈稚枝将嘴埋进浴桶中咕噜噜吹着泡泡,对于丫蛋的一问三不知早就习惯了。
不过,今日那件舞裙定是有问题的,定是大哥所闻的那股香味将蝴蝶引来,难道书中那奇观并非天象,而是人为吗?
沈稚枝蹙眉,杏眸缓缓落在屏风上的浅蓝舞裙,陷入沉思。
——
明月高悬于天际,洒下银白光辉,将整个庭院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月色之中。
张嘉礼独自伫立在院内,一袭月白色长袍衬得其身姿挺拔如松。
他微微仰头,凝视着那轮明月,思虑着什么,黑眸深邃,似能吸纳世间万物。
暗处极其轻微的声响蓦地响起,如夜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两道黑影迅速出现在庭院中。
“少主。”
血辽、血之单膝下跪行礼,动作整齐划一,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近日有何情况?”张嘉礼薄唇轻启,黑眸凝着那轮弯月,却未能在他晦暗眼底惊起什么波澜。
血辽躬身,恭敬开口,“祭天大典前,沈三小姐不顾一切也要让沈琴绶入选,那秋千架皆是她的手笔,似想让其胜出,好在祭天大典上献舞。”
血辽的语气平稳,没有丝毫波澜,可眼神中却流露些许疑惑之意。
张嘉礼闻言,眸色一敛,如墨眼眸总算泛起了些许涟漪,低声喃喃:“为何呢为何要让她献舞?”
即便她不想入选,也只需在比试之时寻个借口,可为何费尽心思也要助沈琴绶登上祭天大典,让其献舞?分明他们二人之间并未有多么深厚的姐妹情谊。
除非,她有理由。
有一个,献舞之人非沈琴绶不可的理由。
张嘉礼微眯起双眸,脑海中蓦然间忆起在祭天大典之时的场景。
那会,她的眼中分明带着一种期待,似乎在等着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
当彩蝶翩飞而至之时,她眸中未有丝毫诧异,仅有惊喜,证明她知晓这些彩蝶定会出现在此处。
可当那些蝴蝶朝她飞去时,她却恐慌到了极点,她在害怕什么?
分明在期待,分明是惊喜的,为何彩蝶朝她飞去,她却惊恐到宁愿跳下荷花池,也要躲避?
张嘉礼敛眸,眸中空洞无物,心中的疑惑如同一团迷雾,越来越浓。
他闭眸,数千万个画面如古老放映机般,徐徐展开清晰在他脑海呈现。
以往与她相处的画面乃至细节,皆让他一一盘出,仔细琢磨,思虑推敲。
蓦然,似明了了什么,他猛地睁眼,捂住胸口,呕出了口血。
血之见此,欲要出声询问,却在仰首之际愣在原地。
自家少主就这般站在梨花树下,眸底竟毫无色彩,出尘清雅的容颜似是得知了惊世骇俗之事,苍白无措到极点。
“少主”
血之轻喃,心中涌起强烈担忧,他从未见过少主如此失态的模样,即便是有天大的事,他都波澜不惊,似天塌下来,他都可解决。
血辽在旁侧也不禁蹙眉,却不知该如何出声询问,只得静候。
烛火摇曳,忽明忽暗。
张嘉礼压下眉眼,夜风拂过,他只觉四肢麻木僵硬到了极致。
今日这祭天大典之中,那些彩蝶会出现之事,她定然是知道的,故而感到期待惊喜。
然而,随后她所展现出的惶恐,想必是因为那些彩蝶的目标与她心中所设想的截然不同。
在她的预想里,这些彩蝶理应环绕的人,十有八九是那沈琴绶。
就如同萧航一事,她特意前来向他询问凶手的情况,定然是因行凶之人与她心中所认定的不符。
只是她口中提及的那江湖之人,究竟是知晓七星会所作所为,还是另有其他隐情?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迹,尽管他不敢贸然确凿地断言,但内心深处却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 ——
她似乎拥有一种能够通晓未来之事的奇异本领。
冷风呼啸而过,透着无尽的寂寥与萧瑟。
张嘉礼微微合上双眼,他的身形在这夜色中显得愈发单薄孱弱,宛如冬日里失去生机的枯木,死寂而毫无生气。
难怪,难怪在生辰那日,她拾到那金锁之时,脸上未曾露出丝毫惊讶之色。
难怪当他询问她,这大储国的储君之位若由她来抉择,她会选择何人时,她竟是那般凝视着他。
虽说她嘴上声称不知,但那神情,分明透露出在她心中已然有了明确的人选。
而这个人——
只怕,便是他自己。
捋清所有令他深感困惑之事,取而代之的,便是那痛入骨髓的哀伤。
她竟宁愿冒着性命之忧跳下荷花池,也不愿成为皇后。
那么,她往日总是暗暗旁敲询问褚仇赤之事,仅是因为,她怕日后他登上皇位后会置褚仇赤于死地,故而才接近他,只为保全褚仇赤么?
眼前似又浮现少女璀璨笑颜,歪头笑着朝他道:
‘张大人,一岁一礼,一寸欢喜,年年岁岁,平平安安。’
他眼睫微湿,惨白薄唇颤抖几瞬,险些踉跄倒地。
其母诞下他,仅为令其复国,以雪灭国之仇、亡国之恨。
世人对他友善,皆因慕其清风明月之姿,以为他能于达官显贵间周旋,保彼等安稳无虞。
不败阁之人育他成人,亦仅图其可助彼等谋权势之利。
他本笃定,她与他人,定是不一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