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一清,她抬眼轻摇了摇头,“没事,就是想到了些事情,并非什么大事啦。”
张嘉礼噙笑,也不再追问,至她旁侧蹲下身,轻煽药罐下的火。
“……”
沈稚枝转眼凝着他的侧颜,室内略显昏暗,火光自他眼底跳跃,她看得格外清晰。
对了,那日萧航曾说,杀他父亲之人是个屠夫,可她总觉得这件事情怪怪的。
先抛开原中剧情不谈,区区屠夫哪有那么多银子去求江湖人索要梅花毒?
再说了,世间之毒不计其数,任何一种毒都能置人于死地,就算有钱,仅是杀个人,花重金买这毒,怕是他也舍不得吧?
沈稚枝尚在想入非非时,蓦然感觉旁侧一道火热的视线将她锁紧。
涣散视线一清,她径直对上双狭长眼眸,前者似已看她许久,见她看来,眼中未见有任何波澜。
张嘉礼似有若无笑了声,语气浅浅,“沈姑娘似乎有事要同在下言说。”
沈稚枝心悸移开视线,轻咳了声,两只手指不断绞着,有点难以启齿。
她总不能直白说,他这桩案子断的有点奇怪吧?这不就是在怀疑他有包庇的嫌疑吗?
况且她也只是因为文中剧情差异产生的怀疑,也没有实际的证据能证明屠夫并非凶手。
万一这个屠夫就是这么变态,就是想花重金买这梅花毒杀人呢。
“沈姑娘但说无妨,你我关系,无需遮掩。”张嘉礼稍拢袖袍,放下手中蒲扇,朝她漾起唇角笑意。
她被这一言说的有些脸热,忙别过脸,低声道:“张大人可还记得萧航?”疠迁所内,药香弥漫。
“萧航?”张嘉礼抿唇思索半晌,眼中掠过恍然,“便是那日在街上欲要行刺三殿下之人么?”
沈稚枝忙不迭点头,“没错没错,就是此人。”
他了然一笑,“此人如何?”
“嗯……”沈稚枝蹉跎片刻,这才抬眼小心翼翼道:“张大人,此案是由你接手,那萧光可真是那屠夫所害么?”
张嘉礼压下眉眼,不经意间瞳中透着抹深沉的黑,但仅片刻,便烟消云散。
他敛下眸子,薄唇轻挑,目光深邃凝着她,“沈姑娘对此案可有何疑虑?”
沈稚枝犹豫片刻,咬唇思索,终于还是将自己的猜测道出:
“确实有些疑虑,总觉得此事蹊跷。那屠夫不过一介庶民,即便与萧光有何渊源,也不至于花重金寻个梅花毒。
况且那梅花毒还是三殿下之物,总觉得是有人想将脏水泼至三殿下身上,从而掩盖其罪,坐收渔翁之利。”
张嘉礼垂眸静静聆听,火光在他的脸上跳动,若有人在此刻看去,定能看到他眉梢眼角间尽是冷意。
沈稚枝分析半晌,稍抬眼帘,便见张嘉礼含着潋滟水眸认真打量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须臾,才低声问道:“那么,依沈姑娘所言,此人应当是谁呢?”
“我想,应当是江湖上那……”
沈稚枝心中暗想,原著中有关斩月堡的描写浮现心头,几欲脱口而出,然而她却猛然闭嘴。
内心的挣扎让她踌躇不前,若是没有证据,凭空冤屈他人恐怕不妥。
沈稚枝思索的入迷,全然未发现跟前之人唇角温润的笑意早已收起,眸中透着令人心颤的冷厉,但更多的还是疑惑。
想着想着,沈稚枝耳尖慢一拍红起,忙转眼无措道:
“并非是说张大人办案草率,只是有些疑虑,若此案证据确凿,屠夫也已然认罪,那便当我没说。”
张嘉礼微微垂眸,那抹冷厉在眼中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温润。
他轻启薄唇,声音如清泉流淌:“若在下说,此事已然证据确凿,沈姑娘可信在下?”
他语气极轻,极力想知晓她的答案,以至于有些嘶哑。怕是他自己都未能察觉,这声询问,竟令他有些发颤。
沈稚枝将视线往上轻抬,撞上了他的眼,空气似在一瞬凝固,他眼中分明含笑,可那柔润的水色背后却似有深不见底的漩涡。
见她凝着他半晌迟迟不语,张嘉礼只觉自己的咽喉似被掐住般,有些说不出的慌乱。
终于,他稍垂下眼,眉目之中染上失落之意,薄唇轻言,“既是沈姑娘心存疑虑,在下日后会再细致查明一番”
话音未落,却听身侧传来少女清脆嘹亮之声:
“不必的,张大人处事严谨,稚枝自然是信的。从一开始,整个南礼月星城内,我最最最最信任的便是张大人了。”
一语落下,周遭似都静谧下来,唯有疠迁所内偶尔传来的轻微声响,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疠迁所内的药香依旧弥漫,但张嘉礼却已无心感受,他的心思全在少女身上,以及那个他不敢面对的真相。
分明她口中所言是他渴望的肯定之语,但此时的他却感到一阵无措,仿佛她的信任成了他心中无法承载的重担。
张嘉礼黑眸如墨,眼中涌起的情绪近乎要将其湮灭。
她,若在哪日知晓他这般卑鄙不堪,又会如何看他呢?
药罐下的火苗跳动着,映照着两人的面庞。
不知为何,沈稚枝总觉得他的身影好落寞,好无措,应当是难过到了极致。
可当他抬首望来时,唇边却仍是那清润笑意,就好似她方才所察觉的情绪皆是错觉一般。
“沈姑娘”
张嘉礼嘴唇翕动,却又觉得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沈姑娘!”
蓦地,一声呼喊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
沈稚枝立即起身应了声,旋即转身朝张嘉礼道:“张大人,许是林大娘又犯头疼了,我去给她揉揉,这药罐中的药便劳烦你分发下去了。”
张嘉礼微微颔首,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身影,眸光缓慢落下。
小火炉上的药罐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药香愈发浓郁,张嘉礼垂在双侧的指尖轻颤。
半晌,眼眸冷下,终是伸手,探入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