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古怪的叫声吸引沈稚枝左右环顾,因此未发现身侧的白袍少年如触电般,猛地站起身子。
待沈稚枝转过头,仅看得到他身姿如松伫立在旁侧,微风扑簌簌吹起他的白袍,呼呼作响。
“张大人,怎么了?”沈稚枝仰头,从下往上看他。
张嘉礼垂下眼,那双黑眸漆黑直凝着她,却看不出一点情绪,可她分明觉得,里头涌动着的情绪复杂不已。
“张大人?”
沈稚枝眨着眼,下意识撑着身子要起身,刚起身还未开口,便见其惊慌朝后退了半步。
似缓了好久,他才敛下双眸,语调带着沉闷的嘶哑,“沈姑娘,该回去了。”
“诶?”
沈稚枝抬头,这才发觉天边已浮起淡淡的晚霞,金黄的阳光透过云隙倾洒而下。
张嘉礼转身朝前大步而去,脚步凌乱竟带着些许落荒而逃之感。
枝云阁。
告别张嘉礼后,沈稚枝郁闷躺在软塌上,忍不住出声将丫蛋喊出来,“丫蛋,你说,我今天是不是说错啥了,戳到张嘉礼的痛点了?”
丫蛋吸溜了口用积分兑换的奶茶,幸福的眯起了眼。
自从褚仇赤的黑化值和舔狗值全部归零后,它的账户便存进了一千万的积分,以前抠抠搜搜什么都舍不得买,自从花光了积分后,它反而彻底摆烂了。
边吸溜着奶茶,边不忘出声怼道:【宿主,你问的这不是废话吗?张嘉礼自幼与母后分散,听你提到这事,心里肯定会难过的嘛。】
闻言,沈稚枝心情有些复杂,简直悔不当初。
本来想问他的夙愿,好在他生辰时为他准备的,没想到戳到人家的痛点了。
今日他脚步那般匆忙,怕是因此事伤不轻,不愿将低落情绪外露。
丫蛋见她噤声,心中懊悔,忙轻咳了声,【宿主也不用太过自责啦,过几日不就是他的生辰之日了,届时买些生辰礼赔罪便是。】
沈稚枝叹气,淡淡应了声。
随后,似想到什么,忙问道:“对了,褚仇赤如今的黑化值和舔狗值都清零了,只剩下褚图的黑化值了,那剩下的一个反派呢?怎么到现在还没出现?”
丫蛋尴尬挠头,“或许……要等两个反派全部清零后,才会出现?”
沈稚枝简直炸毛,“什么叫或许?!更过分的是,你还在后面加了疑问?!”
“宿主,你说好以后不统身攻击的。”
眼看着宿主开启狮吼功,丫蛋警铃大响,急忙插嘴。
沈稚枝:……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她忍。
“我怀疑你们这快穿公司没有营业执照,肯定不是官方旗舰店。”
“……”丫蛋装死。
──
暮色笼罩的湖面,波光粼粼映照着落日余晖。
张嘉礼脚步凌乱,每一次落脚都格外踉跄,血液在胸腔中翻滚,带着难以遏制的慌乱。
“咳!咳咳!咳咳咳!”
他跌跌撞撞奔至梨花树下,扶着树身,捂唇不住干咳,断断续续喘息着。
隐匿暗处的血之飞身而下,慌乱从怀中掏出清心丸递去,“少主!您的毒用内力已然压不住了,将这药吃了吧?”
张嘉礼眼眸森寒,似流水潺潺的嗓音此刻压抑蕴着怒气,“方才为何吹那哨音?”
那类似鸟鸣的哨声是七星会的专属暗号,平时仅是暗处之人通知明处时方会用到的哨声。
血之抿唇,眼底渐渐凝聚一场风暴。
他忆起少主方才和沈三小姐在草原之中的模样,少主那情不自禁的模样,显然在那一刻,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若他不吹哨阻拦,只怕少主会陷得更深。
张嘉礼见他不语,猛捂住胸口,手背上的青筋因他攥着胸口衣裳根根爆出,他用劲咬着下唇,血腥味即刻在口腔蔓延开来。
这血腥味似在告知他方才所问之事有多么荒诞可笑。
他如何能不知道血之吹哨的原因?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不愿承认——
他竟差点有那么荒唐的举动。
神经的压迫感瞬间蔓延至腹腔,恐慌在喧嚣着,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掀翻。
清醒的意识仍在苦苦挣扎,却依旧被这股力量逐渐蚕食,最终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咳咳咳!”
胸腔处仿若被万千银针所刺,他脸颊两侧冷白如雪,黑眸寂寥无比,下唇早已被咬的发青。
即便这般痛苦,他仍旧没有伸手去拿血之手中的药丸。
血之心急如焚,强硬着要将那清心丸喂入其口中,“少主,噬魂蛊你已经用内力压了近半年,若再不吃会有性命危险的……”
“够了!”
张嘉礼停下干咳,转眼看着血之,眼稍通红,向来温润的声音终是染上了愠怒,
“难道我此生必须将此药带在身边,使自己终身受其束缚?”
血之从未见过自家少主耍这种幼稚的性子,不由怔仲在原地。
少主即便以前不愿吃清心丸都是好声好气同他说,何时会冲他发这样的火?
少主今日屡屡失控,莫不是都与那沈家三小姐有关么?
迎上血之那不敢置信的目光,张嘉礼蓦然觉得身心俱疲,深沉如墨的眸子即刻卷起狂风暴雨。
自幼师傅便教导他,怒不变容,喜不失节,因而,他从未失过礼数,更是极少动怒。
这般隐忍,却让旁人忘了,他本也是会有情绪的。
血之反应过来后,单膝落地,满是忧虑,“少主,事情既不可控,便该及时止损。”
噬魂蛊便是不败阁长老将少主牢牢拴住的手段,如今只有殷神医可用清心丸压住毒素。
可若少主当真对那沈三小姐动了心思,越陷越深后,若无法自拔,置封迟国而不顾,那少主恐会遭受不测。
苍白的唇染上鲜红,无数寒风穿梭,张嘉礼只觉得胸腔那处,似比以往毒发还痛不欲生。
“少主!”血之急切喊了声。
张嘉礼轻阖了阖双眸,再睁眼,眼神空洞苍凉,伸手看着那早已空缺的线轮,整个人破碎又凄凉。
他缓缓提步,在血之悲拗的眸光中,一言不发朝着房内走去。
原来,他从来就不是纸鸢,而是线轮。
纸鸢尚能断线,而线轮,永远只能握在他人的掌心。
此生此世,再难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