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徐徐,天边的白云如轻纱般随意飘荡。
沈稚枝握着竹筒笑得合不拢嘴,“大强果然很强,把它们都杀了个片甲不留,真棒。”
言罢,还忍不住朝竹筒亲了一口。
张嘉礼低笑一声,“带沈姑娘出来市集逛逛果真是明智之举,沈姑娘现下的精神,可比方才好多了。”
“俗话说得好,人逢喜事精神爽嘛。”沈稚枝说着,蓦然停下脚步,手朝前方一指,“张大人,有纸鸢,我们去放纸鸢吧?”
精致的纸鸢挂于摊上,鲜艳的颜色在风中翻飞着,信风鼓动。
他默了默,有些犹豫,“在下未曾放过。”
话音刚落,沈稚枝才恍然惊觉。
张嘉礼对于市集中种种事物,似乎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分明斗蛐蛐和放纸鸢都是童年中再熟悉不过的物品,可他仿佛从未接触过一般。
她转眼,默了半晌才小心翼翼询问,“张大人儿时从未接触过这些么?”
此言一出,张嘉礼眸光骤暗。
凉风徐徐吹过他额角的碎发,漫天的桂花香因这风刮来,透着清冽香气。
视线渐渐模糊,思绪也远去,朦胧间,鼻尖的桂花香,似与往昔重合交叠。
庭中数株桂花木正繁盛,淡淡花香弥漫,沁人心脾。
幼年的张嘉礼正襟危坐,手握毛笔,凝神书写,眉宇间透着淡淡的忧愁。
院外孩童追逐嬉戏的声音清脆悦耳,欢声笑语不断传来,冲击着张嘉礼的内心。
他忍了再忍,最后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来,目光越过院墙,眼中流露出一丝向往的光芒,
“若是我也能像他们一样,尽情地玩耍……”
正当他的心思飞向那一片喧嚣时,身后却骤然传来含着愠怒的声音:
“阿礼!思及何事如此入神?竟将这字帖都染上了墨汁?”
张嘉礼身形微颤,忙转头看去。
便见殷棋年立于书桌后,他面容清瘦却双目如炬,似乎仅用一眼便能看穿他心底的杂念。
张嘉礼心中一紧,急忙收敛心神,站起身来,行礼道:“师傅莫怪,确是阿礼分神了。”
殷棋年眉头紧锁,神情间显露出愤懑,“继续习字。”
“师傅。”张嘉礼在心中做了许多挣扎,终于鼓起勇气缓缓说道:“今晨嘉礼已将功课悉数完成,能否请外出游玩一时辰?”
殷棋年未语,剑眉紧蹙,显然对于他的请求并不满意。
“若只许我半个时辰,或是半柱香那么久也好。”张嘉礼见他面色冷峻,心中不由得慌乱,连连补充道:“阿颜提及街上有斗蛐蛐、放纸鸢、捶丸等诸般乐趣,阿礼定然只去片刻……”
“一曰文弱,一曰懒惰,此乃读书大忌。”不及他说完,殷棋年愤而甩袖,眼中闪过不悦之色,“读书之时,岂能一心二用?”
所有憧憬在此刻尽数被掀翻,张嘉礼低下头去,思索着如何回应,却无从开口。
师傅对他一直抱有严厉的期待,自幼便不肯允许他在嬉戏玩闹中浪费光阴,哪怕是安寝用膳,都需恰到好处,丝毫包容不得。
殷棋年此刻见他沉默不语,心中更是怒火中烧,遂命令身旁下人:“将院墙再砌高些,务必将院外的喧嚣隔绝。”
话音刚落,几名下人已迅速忙碌起来,搬运工具,准备砖石。
张嘉礼心中一沉,眼神骤暗。
他虽年幼,却明了殷棋年此意并非仅为砌高一道墙,更多的是对他那份渴望的封锁与压制。
“一日读书一日攻,十日不读一场空。”殷棋年继续教诲,语气中夹杂着几分担忧,却也难掩那份严厉的底色,“你肩负重任,便该如履薄冰,不可将心思置于他处。”
张嘉礼掩下眼眶滚动的热泪,轻垂下眸,“是,嘉礼知错。”
师傅捻起他今日所习的字,冷声命令:“心生杂念,乃是大忌。今日再习十遍,以作惩戒。”
言罢,转身离去。
张嘉礼未有言语,待其离去后端正坐好,笔尖轻轻点在纸上,却再也无法提起心思。
纸上只留下了淡淡的墨迹,如他的心情那般单薄而无力,然那份对自由的渴望如同流水般在心底翻腾。
岁月无情,院墙渐渐高起,张嘉礼无奈地蜷缩在院中,仿佛这世间的所有生机,都被那道高墙隔绝了开来。
一日又一日,他在这样的束缚中渐渐成熟,眼中逐渐失去了那份童稚的光。
即使如此,心底那份对自由的渴望却愈加深沉,他常在夜深人静时,静坐于窗前,思忖着外面的世界。
在每一个静谧的夜晚,咀嚼那点滴渴望,以期在书卷背后,寻找另一种义无反顾的坚持。
他在成长的路上,辗转而前,摸索着心中那道隶属于自由的门,却久久未能打开。
他的自由好似跟着那堵重砌的墙一般,砌在了那日。
“张大人?张大人?”
清风拂过,低低的叫唤好似将他从那暗无天日的梦中拉出来。
过去的流年急剧掠过,阳光倾洒,周身透出一缕温暖的气息。
恍惚中,迎上了少女清澈的双眸,他微微启唇,
“抱歉,在下方才失神了。”
见他那般神情,沈稚枝心中隐隐有了揣测。
张嘉礼自幼便与自己的母后离散,仅有年迈的奶娘与他相依为命,又会又谁能教他玩这些呢?
更何况,张嘉礼见惯了民间疾苦,一直以来勤奋刻苦,寒门苦读,就是为了中状元,想必也将时间放在读书上了吧?
虽然张嘉礼是属于逆袭男主这一卦的,所有痛苦都是剧情强塞给他,必要他吃的苦,但沈稚枝还是有些心疼他。
她提步靠近摊位,眼睛闪烁,手指轻轻挑起那只纸鸢,回头向张嘉礼笑道:
“张大人未曾玩过的事物,日后稚枝一定教您游玩。今日,便让您放飞这一生中的第一个纸鸢如何?”
张嘉礼微怔,旋即,狭长的眼眸中溢出点点笑意,散发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缱绻,
“如此,那便劳烦沈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