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考场出来后,元慕声在看到贡院门口的情形时,心中就已经明了。
上了马车,元南安窝在大哥身边叽叽喳喳地同他讲百日宴那天发生的事,还有后面的休夫。
抑扬顿挫,堪比酒楼说书。
元慕声静静听完,后同元昭道:“恭喜母亲得偿所愿。”
元昭抱着元知知,她也听着元南安讲。
元南安津津乐道,仿佛被逐出家门的魏少卿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眉宇间都是欢喜,丝毫没有失去父亲的不快。
元祁玉则根本不知道休夫是什么意思。
至于怀里的元知知,她最近似乎要开始长牙,每天和小白一起磨着磨牙棒,只惦记着吃和快快长大,时不时骂几句魏少卿。
元昭看向元慕声,慕声是年纪最大的,心思也更为细腻,与魏少卿相处的时间也更多。
于是她斟酌开口,同长子道:“声儿……往后要委屈你和弟弟妹妹了……”
元慕声微微挑眉,他长得更像元昭,眉宇间更有气势。
“娘为何这么说?”
元昭垂眸,身体随着马车晃动而摇摆,“你皇祖母离开得早,娘和你皇舅舅很小就没了娘亲,你皇祖父是一国之君,自然不能事事顾及到我们,所以娘知道家中少了父亲或者母亲是什么感受。”
母后走后,纵然人人都说她还有父皇,还有皇兄,身份尊贵。
可她有好多个夜晚,想要窝在母后怀里,感受她轻轻的抚摸,听她唱入梦的歌谣。
出宫玩耍时,她总羡慕那些牵着娘亲的手的孩子,她们头上的发髻是娘亲挽的,她们的衣裳是娘亲置办的……
就连元成,元昭亦是知道他想念母后的。
元成被封太子前,他成亲前一晚,妹妹出嫁前,他总会独自在母后生前的寝宫坐上许久。
他们只是不宣于口,把这些都压在了心底。
当年元昭愿意离开京城去往扬州,很大原因也是如此。
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生活在父母双全,幸福圆满的家庭里。
但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还已经是她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
她笑了笑,同几个孩子承诺,“不过你们放心,娘会尽力给你们最好的,你们想做什么就去做,娘会永远支持你们。”
“只是有些事,娘亲身为一介女子办起来或许不容易,所以声儿,弟弟妹妹们或许也要麻烦你一些。”
元慕声明白了,他伸出手握着元昭的手,安慰她,
“娘,你不必觉得自责,从前这些事和你没有关系,谁也没有办法防范枕边人的算计背叛。”
“说实话,我自小长大,他没给我多少身为父亲的陪伴,舅舅陪着我的时间都比他要多,更别说南南、小玉和知知。如今离开了他,我们一家人反而过得更自在些。”
元昭握着元慕声温凉的手,轻轻点头。
对这几个孩子,她总是愧疚的,所以她在心底暗下决心,往后的日子,要让他们每一个都更好!
元南安窝在娘亲和大哥中间听了半天,她听明白了娘亲的意思。
只听她“嗨呀”一声,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元昭。
“不就是没了个爹吗?再找一个新爹不就行了?”
说着她抱住元昭的胳膊,仰着头,“娘,南南觉得霍叔不错!让他当我爹,我就不用再和小玉偷偷摸摸去将军府了!”
只要提到霍衍,元祁玉就来了精神,挤到元昭身边眼巴巴望着她:“喜欢爹爹!”
元知知听到这个话题,吐出嘴里的磨牙棒,心里也嚷嚷着:
【找新爹!找十个八个气死魏少卿!】
元昭被小女儿的话吓到,哭笑不得。
但她想到什么,刮了刮元南安的小鼻子,同元南安和元祁玉道:“你们霍叔马上就要去西北了,正好大哥考完试,娘想要办桌宴席,算谢过这些日子他照顾你们。”
听到这个消息,元南安和元祁玉瞬间耷拉了下去。
……
会试的成绩还需要一个月左右才能出来。
元成解了禁足,忙着接待北羌使团的事宜,沈意风沈云朔参与评卷,这些日子都不得空。
故而元昭的席面,只有霍衍和闲人沈云舟来了。
沈云舟先到,元昭在忙着别的,让他随意。
他在园子里逛着,瞥见三个小萝卜头在那棵枯死的凤凰木下面撅着腚挖什么。
他悄悄走上前,给元宣的屁股上一下。
元宣“哎哟”一声,跌在地上,回头看到是沈云舟,“二表叔!干嘛拍我?”
沈云舟斜靠在树上,手拿玉扇,“你小子,不待在东宫,怎么天天不是公主府就是将军府?”
元宣摸摸屁股,“嘿嘿”笑了一声,又看了元南安一眼。
“我母妃说,让我多陪陪弟弟妹妹们!”
实际上,自从元昭回京,元宣有了玩伴,再也不缠着太子妃叽叽喳喳了,太子妃嫌他话多巴不得他自己找点事做。
他这些日子几乎都常住公主府,只要元南安不嫌弃他,就没人赶他走。
沈云舟嗤笑一声,幽幽道:“我看你的好日子快结束了……”
元宣大惊,一骨碌爬起来,也顾不上一手泥就拽住沈云舟问:“二表叔!你什么意思?!”
沈云舟挑挑眉,压着嘴角的幸灾乐祸,把自己的衣袖拽出来,“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
席面都准备好了,霍衍才姗姗来迟。
他从校场直接过来的,身上的盔甲都没来得及卸下。
元昭见他风尘仆仆的,领着他去旁边的屋子,让他把盔甲卸下来。
“抱歉,近日忙着离京的事,有些忙。”霍衍边动手边解释,嗓音温和。
元昭看他身上的盔甲重,自己动手卸并不是太方便,于是上手帮忙。
“没事,你事多,我能理解。”
甘棠端着净手的水进来,瞥见元昭正在帮霍衍解开盔甲。
霍衍站在那,只是低头注视着公主,目光是对旁人从未有过的温柔。
他双手微微张开,从甘棠的角度看过去像是要拥抱前面的人。
只是迟迟没有放下。
甘棠站在门口,一时不知是该进还是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