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霍衍借着夜色悄然进来,发现本应该闭宫思过的元成并不在此。
他心中奇怪,就听见一声“霍叔!”
回头,见正是元成的长子元宣。
霍衍来这很是常见,看着眼前的少年便问道:“你父王呢?”
“父王和母妃一起去公主府了,说是要给姑姑收拾收拾。”
不大的少年挺着胸,装得很是老成的模样。
霍衍了然,转身欲去公主府。
却听见身后人又唤他一声,“霍叔!”
霍衍回头,元宣有些怵,他自小有些怕这位,但还是鼓起勇气问:“霍叔能带我一起去吗?”
元宣今年十一岁,本应当是很活泼好动的年纪,但他贵为太子嫡长子,身份诸多限制,小小年纪就是一副老成样子。
霍衍没有多言,像抓小鸡一样提起元宣的后颈,就御空而去。
元宣被提溜着,也不介意,见霍叔还挺好说话,路上便问:
“霍叔,听说姑姑要回来了,那慕声哥哥是不是也得回来了?”
“是。”霍衍不咸不淡回答。
能得到霍衍的回答,元宣很是意外,他继续问:
“那姑姑回来了还回去扬州吗?还是会留在京城?”
“留在京城。”
“听说姑姑还有三个孩子,我都没见过他们,霍叔见过吗?”
“见过。”
“有妹妹吗?我一直想要个妹妹……”
“有。”
“有一个?还是两个?还是三个?”
“两个。”
“霍叔,我给他们都准备了一些礼物,有绿丝檀木笔、极品徽墨……你觉得他们会喜欢吗?”
……
元宣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路上跟倒豆子一样和霍衍叽叽喳喳的。
霍衍从不知他这么多话,他印象里元宣是个很板正的孩子。
那些日子和元昭的几个孩子相处,他本有了些和孩子们相处的经验,但现在觉得还是太少了。
等到了公主府把元宣撂在元成和太子妃面前时,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太子妃一见元宣也来了,本还言笑晏晏的脸瞬间就皱起来。
“宣儿……不是让你在东宫读书,你怎么过来了?”
元宣小跑到太子妃跟前,“母妃,霍叔带我来的!”
“母妃,你们出门怎么不带宣儿呢?”
“宣儿也想帮姑姑收拾!”
……
太子妃生无可恋看着自家儿子,又生无可恋看了霍衍一眼。
霍衍明白他们为什么把元宣留在东宫了。
太子妃只能拉着他到一边,手上的抹布往他怀里一塞,“去!把那处桌子椅子都擦干净!”
元宣乐呵呵地,“好嘞!”
霍衍打量着元成和太子妃,两人都穿着常服,挽着袖子,一手抹布在打扫。
“不是说陛下罚你闭宫思过吗?”霍衍顺手拿起另一块抹布,加入打扫的行列。
元成直起腰,活动一下身体,“孤知道父皇为何罚孤,说是闭宫思过,无非就是让孤这个月不要处理政事罢了,孤和太子妃悄悄过来,不让旁人知晓就行。”
“正好让孤歇歇,好好准备迎接昭昭回来。”
他倒很是豁达。
“你不怕三皇子趁机……?”霍衍问。
元成毫不在意,“难道孤这些年太子白做的?”
“淑贵妃和三皇弟那点打算,在孤面前不够看的。”
霍衍知道他胸有城府,便也不愈多说,只嘱托道:“你自己有打算就行,只是别大意。”
元成停下动作,沉吟片刻,霍衍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
过了半晌,他突然凑近霍衍,脸上颇带了些神秘,
“等昭昭回来,你陪孤去做件事如何?”
霍衍有些不自然,但总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少年时,元成每次想找他去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时,都是这样的神态。
只不过从元成当上太子,霍衍成了将军,再没有这样的时候了。
他“咳”了一声,“做什么?”
元成同他耳语一番,霍衍的脸色有些奇怪。
元成盯着他,问:“干不干?”
霍衍盯着自己手上的抹布,反问他:“你确定?以你现在的身份……”
元成一胳膊肘捅在他身上,“你还大将军呢!磨磨唧唧的,你不干我去找沈家兄弟,可别说我没给你机会,我可知道你对昭昭……”
他一着急,连自称都变了。
霍衍看他一眼,制止了他没说完的话。
“行!我去!”
元成“嘿嘿”一笑,颇有些少年时的洒脱,“那等昭昭回来,咱找准时机动手!”
两人密谋着什么,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桌子底下的元宣。
元宣看着自己父王神神秘秘的,觉得好奇。
他印象里的父王,都是成熟稳重,不苟言笑的。
他和霍叔要去做什么?
……
入夜,船上的人都快睡熟了。
扶山和墨风裹着一身夜行衣潜入白如月的船舱。
两人交换着手势和眼神,扶山先是从房梁上给底下桌上放着的茶杯里投进了什么东西。
魏天恩嚷嚷着“口渴”,白如月起身准备倒茶。
可没想,白如月向前一步,脚下一个踉跄,径直倒向桌子,那茶壶就被撞碎在地。
白如月又重新找了水喂给魏天恩喝。
扶山皱了皱眉,和墨风对视一眼。
待到白如月重新睡下,墨风轻脚落地,手执匕首,轻步靠近。
匕首就要落下时,船一阵剧烈摇晃,墨风脚下不稳,那匕首险些刺向自己。
眼见睡着的人就要清醒过来,墨风迅速撤退。
扶山眼神问他:怎么回事?
墨风摇摇头,身为暗卫,怎么会犯武器朝向自己这样的低级错误?
两人眼神交换,想到元昭的吩咐,扶山做了撤退的手势。
元昭见到回来的二人表情怪异,就知道没有得手。
她轻声道:“无妨,今夜只是让你们试一试。”
扶山和墨风垂着头,听到公主没有怪罪,更是心中愧疚。
身为暗卫,执行这样的暗杀任务本应该手到擒来。
更何况,对方几乎没有什么武力值。
扶山将事情的整个过程同元昭讲来,最后道:“许是属下二人运气不佳……”
元昭扬了扬眉,摇头道:“不是你们运气不佳,是她们运气太好。”
再结合先前的事,魏天恩落水时,本来已经快要沉入江底,但因为魏娇娇的出现,就有块浮木漂到了魏天恩身边让他抓住了。
所以只要有魏娇娇在的地方,白家人就会拥有好运。
但是这种好运,似乎只有知知能抑制住。
元昭想,或许魏娇娇,只有知知能够克制。
她冲扶山墨风摆摆手,“本宫知道你们的暗卫准则中不能对妇女孩子动手,今日之事只会有这一次。”
扶山墨风低头,“谢公主。”
两人离开后,元昭坐在原地,隔着窗望着江上的沉沉夜色。
那些缓慢驶过的江岸密林像一头野兽,将要把人吞噬。
她低声喃喃:“杀不死吗?”
她蓦地笑了,这一笑像展开的曼珠沙华,美丽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