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少卿到底孝顺,从赈灾地赶回来,第一时间没有去杏雨巷,而是直接回了魏府去松延堂看老太太。
老太太像认得出他,又像认不得。
跟个小儿一样坐在床头由崔嬷嬷喂着粥,只是嘴巴兜不住,漏得到处都是,实在是难堪。
那粥看过去里头都是鲍参翅肚,再加上名贵药材,都是好东西。
魏少卿乌云罩面,眉头紧皱,盘问了一番崔嬷嬷和府医,还有松延堂的下人。
那日的事,白如月已经托信告诉了他。
只不过在白如月的信里,全篇都是在控诉所有的一切都是元昭一手造成的。
魏少卿没想到自己出门这段日子,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他急匆匆赶回来,本来对元昭怒气冲天,想要直奔回来训斥她。
可到了魏府大门口,他改了主意。
魏府门口还在施粥,流民井然有序排着队,见到魏少卿回来,纷纷下跪拜谢。
一声一声的“魏大人回来了!”
“魏大人赈灾辛苦了!”
“多谢公主殿下和魏大人,魏大人真是我扬州城的父母官!”
“多亏了公主和魏大人,才能让那些拐我妻儿的犯人受到惩治!”
……
听着一声声的景仰,魏少卿的心已经飘飘然。
心中的怒气一下子淡了许多。
魏少卿确实才华卓然,但与旁人不同,他并没有什么忧国忧民的抱负。
他最是精明,明白自己想要的东西。
曾经高中状元又娶了公主时,他也以为自己能够爬上顶尖的位置俯视众人。
但出身贫寒的他,哪怕再多加持,在京城也显得低人一等。
官场上,王侯将相遍地都是,各类品级的官员都压在他头上。
哪怕他是新科状元,可与元昭成婚后人人都用一种带着淡淡嘲弄的语气称呼他“驸马”。
婚姻里,更不必说,元昭的兄长是太子,父亲是陛下,他一个驸马就处在最底层的位置。
所以他来了扬州,守着公主驸马和扬州知府这个位置,不求升迁只求安稳。
与其在京城的朝堂上厮杀,不如退一步,当他的父母官。
十年来,他早已把自己看作扬州的天,而扬州城这些百姓,就是他的“民”。
现在,这些百姓跪在他面前,一声声给他磕头道谢,把他当作最顶尖的存在。
这就是他想要的。
门口的流民七嘴八舌和他讲述了那天发生的事情。
他在府外,享受了一番民众的推崇,进府时,嘴角都没下来过。
之后再看到老太太这般惨状时,心里反倒没这么生气了。
甚至有些怨怪,老太太若是好好待在府里,能成这样吗?
元昭施粥,老太太一把年纪出来捣什么乱?还丢了他的脸。
……
前厅。
元慕声还是坐在轮椅上,由元南安推着进了门。
他并不想让魏少卿知道自己的腿已经痊愈的事。
几个孩子进了门,到元昭身边,都很是沉默寡言。
魏少卿坐在那,看向对面的妻子和孩子,一时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元昭嘴角带着浅笑,明明很美,却让他觉得十分疏离。
几个孩子也像是神游天外一样,只有元慕声见到他时淡淡唤了一声“父亲”。
他微微蹙眉,想责怪他们礼数不周,但想到元南安是个哑巴,元知知才三个月大。
至于新找回来的元祁玉……
魏少卿坐在那,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元祁玉。
“夫人是怎么找回祁玉的?”他打量了一番,问元昭。
元昭垂眸,“去大佛寺礼佛时幸运找回来的。”
她没细说,但魏少卿似乎也不关心。
他只是拧着眉,不悦地看着元祁玉瑟缩在元昭身后,那双盯着他的漆黑双瞳里充满了陌生。
魏少卿很难把眼前这个黑皮肤的瘦弱小孩和从前那个圆圆胖胖的小玉联系在一起。
这真的是他的孩子?
元昭将他眼底的嫌弃尽收眼底,于是握着元祁玉的手。
“小玉刚回来,还有些不太习惯,夫君见谅。”
听到元昭这般客气的说辞,魏少卿有些尴尬。
“小玉也是我的孩子,我自然是疼爱他的。”
纵使有些不愿,魏少卿觉得还是得做点什么,毕竟元昭一直在看着他。
他上前两步,向元祁玉伸出手,“小玉,我是爹爹。”
他的手正要碰到元祁玉时,元祁玉“唰”地一下躲开,嘴里喃喃着:
“你不是……爹爹。”
听清这话,魏少卿脸色一沉,看了眼元昭。
元昭只是解释道:“小玉除了认得我,其他人都不认识了。”
她自然没有解释,在元祁玉的认知里,霍衍是那个雪夜救他的人,又是后来陪在他身边的人。
他印象中的“爹爹”,并不是这个刚刚突然冒出来,对他还不冷不热的魏少卿。
但她看着几个孩子都无精打采的模样,又补充道:
“祁玉还有些神智不清楚,夫君若是耐心和他相处,想必过段时间就好了。”
魏少卿敷衍听着,伸出手想抓住元祁玉仔细打量一番:“这样子怎么行?若让旁人知晓了多丢人。正好府医在外面,让府医再给他看看……”
可魏少卿的行为反倒激怒了元祁玉,他张开嘴就冲着魏少卿的胳膊咬了下去。
“啊!”
“砰!”
“小玉!”
元祁玉咬上去和魏少卿把他用力甩开只发生在一瞬间。
等众人回神时,元祁玉的头就已经撞在了八仙桌的桌腿上。
那张八仙桌的桌腿顷刻断了。
元祁玉小小的身子捂着后脑勺,疼得咿呀乱叫。
他随即变换了姿势,改成了手脚着地,像头小兽般仿佛下一秒就要向魏少卿扑过去。
魏少卿见到他这副模样,愣在原地,下一瞬脱口而出:
“这不是个怪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