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思文带着朱青荣来到了刘家宅子,不大也不小,一大家子人正好能够住下。
他先来到了姜绾的房中,这里东西都被黄宗之拿走了,剩下的也看不到什么打斗或者可疑的痕迹,只不过床上摆着一个绣品,技巧不太高,勉强看出来是鸳鸯。
接着又来到了刘民的房间,门被轻轻推开,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内的布置简单而整齐,目光很快就聚焦在了那放置在角落的浴桶上。浴桶里面的确还有一盆水,水波平静,仿佛在诉说着不久前这里发生过的事情。浴桶四周还有些许留下的干涸水渍以及一根长头发。
整个屋子里也没有凶器或者血迹,一切看似平常,却又透着一丝不寻常的宁静。高思文仔细地观察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眉头微皱,陷入沉思。
随后,他对朱青荣说:“把他的衣服都拿走。”朱青荣虽然心中略有疑惑,但还是依言照做,迅速地将刘民的衣物收拾起来。
然后是刘杰和君瑶的房间。这里面弥漫着淡淡的香气,窗台上摆放着一束花,为房间增添了几分温馨。床铺整理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褶皱,但是有些脏污。墙上挂着一幅精美的山水画,让人仿佛能感受到画中的宁静与悠远。
然而,高思文的目光却没有被这些美好的景象所吸引,他依旧保持着敏锐的洞察力,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隐藏线索的地方。他蹲下身子,查看床底,又打开衣柜,仔细检查每一件衣物,都是些粗布麻衣,有些印记倒也说得过去。君瑶的梳妆台也没有逃过他的审视,那些精致的首饰和瓶瓶罐罐,都被他一一过目。
再来就是刘胜的房间了。房门被缓缓推开,一股浓郁的书墨味扑鼻而来。屋内四周靠墙而立的书架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书籍,有经史子集,也有诗词歌赋。书桌上整齐地摆放着笔墨纸砚,那一方砚台里还残留着未干涸的墨汁,似乎主人刚刚还在此挥毫泼墨。
仔细查看,那些书籍有的页面已经泛黄,显然被翻阅过多次,有的书脊还带着磨损的痕迹,足见主人对知识的渴望和热爱。而那几支毛笔,笔毛或粗或细,或硬或软,仿佛在诉说着主人书写时的不同心境。
刘正、刘勇和刘梅的房间里也是大同小异。除了必备的灯盏用以在夜间照明,文房四宝整齐地放置在书桌上,还有那给人提供休憩之所的床榻,也没什么其他特别的了。
刘勇房间的床榻一侧,叠放着几件衣物,朴素而整洁。书桌上的宣纸有些许褶皱,像是曾经被揉皱又抚平,也许是主人在创作时对自己的作品不甚满意而留下的痕迹。蜡烛倒是都很短了,看来还没买新的。
刘正的房间里,一支笔斜靠在砚台边,似乎他走得匆忙,还没来得及将其归位。而刘梅的房间则多了几分女性的细腻,窗台上摆放着一个小巧的花瓶,瓶中插着一朵娇艳的鲜花,为整个房间增添了一抹亮色。
搜寻的人自然每间房间都查了一遍,刘家周围也找了半天,但是都没有发现血迹、血衣和凶器。
高思文总觉得这些房间中有些异样,但是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来是什么,于是就又带着人回到了县衙。
“这是你房间里的所有衣服,”高思文对着刘民还有其他人说,“看看有没有少?”
众人开始观察还有回忆。
刘杰自然知道当日那行凶者的衣服款式,于是直接在这一堆衣服里找,找半天发现真的没有,于是便说道:“他有一件青色的祥云服,这里没有。”
经刘杰一提醒,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点,纷纷说道:“确实,那是爹去考科举的时候穿的。”
刘民开始慌乱地翻找着这些衣服,结果发现确实没有了,便愁眉不展地说:“怎么可能啊?不是我,真不是我!”
刘杰说:“还说不是你,俺都看见了!”
高思文又拍了拍惊堂木说道:“肃静!”然后转头跟朱青荣说,“再去验证一下他们的不在场证明。”
朱青荣领命离开。
黄宗之执着地探究这问题几天后,终于从骨头中得到了骨焦油。他怀着忐忑与期待的心情,进行了大胆的实验,大量的骨焦油进入鸡的身体里,没过多久,这鸡便暴毙而亡。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解剖了鸡,神情紧张而专注。当他看到鸡的脏器变化时,心中不禁一阵激动,因为其脏器的变化和姜绾的十分相似。这一发现让他感到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而且,他回想起来,这个味道他也在西市闻到过。除了皮特的小店,还有就是欧罗巴的香水。这个线索如同黑暗中的明灯,指引着他继续前行。
于是他赶紧又跑了趟西市,一路上脚步匆匆,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也顾不得擦拭。西市依旧是热闹非凡,人来人往,但黄宗之此时无心关注这些,他的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索着,寻找着那个卖香水的小贩。
终于,在一个角落里,他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黄宗之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去,问道:“这香水可能喝?”
那胡商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回答道:“自然是不能喝的,也不能过度使用,不然会头疼眼花。”
黄宗之有些兴奋地抓住胡商的衣袖继续问道:“那你可知这香水有没有整死人的事情?”
“唉,你别乱说啊!”这胡商可不希望自己这大卖的香水没了生意。
黄宗之知道自己有些唐突了,便换了种问法:“有没有这种例子啊?”
胡商看了看周围人,然后轻声说道:“这例子自然是没有的,但是这香水中有种原料叫做吡咯,它会让人生病。但是您放心,香水也只会加一小点的吡咯,不会对身体有影响的。不然我欧罗巴的王公贵族也不会对此如此青睐。”
黄宗之给了小贩一两银子说道:“多谢小兄弟了!”然后便兴高采烈地往草庐走去。
朱青荣再次调查完了众人的不在场证明,回来对高思文汇报道:“和之前说的一样,都没有不在场证明。刘杰一直和友人在一起。刘胜虽在外面,但是那时他和友人已经睡下,且不在一屋里。其他在家里的人也无法互相证明对方的不在场证明,只是外人可以证明他们都在家。”
高思文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朱青荣回来报告后没多久,黄宗之便兴高采烈地拿着一只死鸡走进了县衙:“高大人,我找到了毒药!”
高思文站了起来问道:“是什么?”
“骨焦油,”黄宗之说,“欧罗巴那边有用骨焦油中的物质做香水,他们叫它吡咯。骨焦油是骨头在干馏时产生的,而吡咯可以从骨焦油中提取。吸入吡咯,会刺激呼吸道黏膜,引起咳嗽、气喘等症状。浓度高的话,还会头晕、头痛,甚至会对肝、肾等器官造成损害。”
然后,黄宗之将这只死鸡剖了开来,展现出的脏器病变和姜绾的如出一辙,证明了自己所言。
“香水……”高思文突然想到了什么,瞬间一切都能讲通了,“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堂下之人齐齐望向高思文,有些不可思议。
高思文说:“其实这个答案很简单,谁在家门外谁就是凶手。”
众人又直接看向了刘杰,可谓是大惊失色。
“不可能,俺当时和朋友在一起。”刘杰喊冤。
君瑶也赶紧反驳说:“对啊,夫君不可能做这种事的。”
高思文拍了拍惊堂木说:“在外面的可不止他一个人啊。”
这时,众人才明白了高思文的含义,转头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杀害姜绾的真凶。
高思文胸有成竹地看着凶手说道:“你说呢?刘胜?”
刘胜依旧冷静,摇头说道:“您如何得知?”
高思文说:“刘杰的不在场证明很充分,就不用再分析。刘正房中的笔没有放好,可以知道他是听到消息赶了出去。刘勇房中还有没换的蜡烛和摆在床上的衣服,可以确定他案发时在睡觉,后面被人叫起。姜绾的床上摆着一个绣品,符合刘梅口供。而床榻上的污渍和浴桶周围的水渍及头发,还有你们追凶回来看到的景象,都可以说明当时刘民和君瑶在一起。如此一来,没有不在场证明,还能够在家外杀害被害人的就只有你了,刘胜。”
刘胜笑了一声。
刘杰则是恶狠狠看着一旁的君瑶,君瑶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高思文继续说道:“你当初伪装成你二叔的模样,给自己点了颗大痣,这样相隔五丈才能又看到痣又看不清你的五官,只要查一下对应位置有没有问题就可以知道你有没有在那点痣。方法也有很多。可以-直接观察脸部皮肤,重点关注容易残留墨迹的部位,如眼眶、鼻翼两侧、嘴巴周围、脸颊等。即使经过清洗,这些部位可能仍有淡淡的灰色或黑色痕迹。特别是皮肤的纹理、褶皱处,墨迹可能会残留在其中。还可以利用侧光或强光照射法进行检查。也就是说,利用侧光或者强光从不同角度照射脸部。如果之前有墨迹,在特定角度的光线下,可能会凸显出皮肤表面微小的颜色差异,因为墨迹会渗入皮肤表层的纹理,使光照后的阴影效果和周围正常皮肤不同。还可以触摸检查,用手指轻轻触摸脸部皮肤。如果之前有墨迹,在触摸过程中可能会感觉到皮肤表面有细微的粗糙感。这是因为墨迹的颗粒可能会残留在皮肤表面,或者在清洗后导致皮肤局部状态发生改变。如何,要不要试试?”
刘胜气定神闲说道:“继续。”
高思文皱了皱眉头说:“在刘杰和君瑶的房间里靠近窗户的位置摆着一束花,到现在都快干了,还有香味,这不就是那香水的味道吗?而那束花并不是你刘家附近的东西,而是你所在的同窗家附近的东西。也就是说,你将剩余的毒药洒在了那束花上,而你之所以选择那天去同窗家,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处理毒药,然后找到一个衙门能够相信的给你做不在场证明的人。并且那束花只有当天不在院子里的人才能够放到窗台上,否则君瑶肯定会发现,而且其他人房中也肯定会留有余香。”
刘胜说:“刘梅的房间也有香味。”
高思文说:“但是那是不一样的香味,那是自然的花香,要不要找只狗来验验?”
刘胜说:“可是凶器呢?”
高思文说:“你被抓之后就没出去过,处理不了凶器吧?不在刘家附近,就在你那同窗家附近呗,需要派人去查查吗?”
黄宗之这时又说了一句:“对了,这个吡咯可以用松树枝来查验。将松树枝与吡咯进行处理,和酸性物质在一定条件下反应,会显现出红色,这是一个欧罗巴的游客跟我说的。”
高思文又看向刘胜说道:“需要把你的衣服拿出来检查吗?”
刘胜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凶手就是我。”
“你为什么要杀了你奶奶?”刘杰痛心疾首地问道。
刘胜说:“这对我们家是最好的。她死了,再嫁祸给二叔家,我们家就可以分到所有的遗产,同时家里开销还少了一个人。”
高思文问道:“所以你装成你二叔捅她就是为了嫁祸他家?”
刘胜点了点头:“对。我本来以为,县衙会直接按照二叔杀了奶奶来判,毕竟证据都指向他,再加上礼法约束,我下毒的事情也可以不被发现。我也以为我的好同窗会给我证明不在场证明,毕竟我确实在他家。但是没想到,县令大人是公正廉明,也没想到二叔和娘有苟且之事,更没想到这同窗不证明我睡着后的行踪。”
君瑶看着刘胜,眼中全是泪水:“你难道不心疼吗?那可是你奶奶!”
刘胜麻木地看着君瑶说:“我这是给她解脱,也是为我们家利益最大化啊。而且我用的毒,仵作都花了这么久才验出来,不也说明我的知识储备很宽广吗?”
“你个逆子!”刘杰直接打了上去,充满了气愤,“老子没你这样的儿子!”
高思文对朱青荣说:“拦着他!”
朱青荣赶紧压制住了刘杰。
刘胜嘴角流血,但是他也只是擦了擦血迹,然后笑了声:“真是无知,只有这样,我们的资源才足够用啊,我们家才有人能考上科举。”
刘杰不敢相信刘胜说的话,直接瘫倒在地上,一个汉子就这么哭了起来。
刘胜自然是被逮捕下了狱。
高思文摇了摇头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