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手下曾经有个斥候倒是擅长工匠之术,”鄂国公回忆着自己以前的故人,“他叫龚健,退伍后臣将其安置在了将作监。”
龙轩辕虽然面露喜色,但是语气依然沉稳:“他为人如何?”
廖毅说:“都是军旅出身,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他手艺不错,但是现如今还是一个小吏,因为是臣推荐的,所以没被弄走就是了。”
龙轩辕点了点头:“鄂国公还真是体恤下属啊,为他们解决退伍后的生计,一个小小的斥候鄂国公都关心备至,不知其他的将领是不是都飞黄腾达了?”
廖毅虽然是个直肠子,但是他再怎么说也浸淫官场数十载,虽然比不上其他人聪慧,但是也听出来了龙轩辕话里有话,赶紧下跪行礼:“陛下,臣对大夏、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啊!臣关心的这些人都是与臣相伴多年的老友罢了。”
龙轩辕赶紧将廖毅扶起来:“鄂国公,您这是做什么,朕只是敬佩您能够如此体恤下属,希望有朝一日朕也能做到这种地步罢了,何曾怀疑过您的忠心啊?快快请起。”
廖毅缓缓站起来:“臣惭愧,是臣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了。”
龙轩辕将廖毅搀到椅子上,继续说:“无碍无碍,朕能够理解。伴君如伴虎嘛,但是鄂国公忠心耿耿,朕又怎么会怀疑您呢?朕只是来要人的。”
廖毅又起身拿了个名单递给了龙轩辕然后毕恭毕敬地说道:“臣这里还有一些武将,虽不如陛下和白大人他们武艺高强,但是行军打仗还是有些经验与智谋的,陛下如果不嫌弃,臣也可以将他们推荐给陛下。”
这名单里,这些将领擅长的武器、能力和如今的身份都写得一清二楚,可以看到职位和能力也是极度匹配的。虽然官职不大,但是是鄂国公所推荐的,能力毋庸置疑,所以这些人如今官职都没什么变化的原因,大抵也是过分老实了。
“鄂国公一心为国,朕不胜感激,不知何以为报,”龙轩辕接过名单,大喜过望,“廖环已经到了婚嫁的年纪了吧?”
廖毅咽了咽口水,面色如常,自然地回答道:“是的,小女早该出嫁了,但是一直说自己公事缠身,一再推脱。”
龙轩辕笑着说:“这是她还没有找到心仪的男子罢了。朕也没办法给鄂国公什么赏赐来报答这份恩情,只能等到廖环有了心上人之后,还麻烦鄂国公跟朕说一声,朕亲自赐婚,让廖环出嫁得风风光光!”
“臣多谢陛下!”鄂国公眼眶逐渐湿润。
“鄂国公如果不想让女儿离开自己,”龙轩辕接着说,“招赘也可以。”
“这还是得看小女的愿望了。”廖毅说。
“自然。”龙轩辕笑容温润如玉,一副翩翩君子的样子。
龙轩辕又跟鄂国公寒暄了一阵子,从朝堂局势到民间趣闻,从往昔回忆到未来展望,话语间尽显亲和。然而,时间匆匆流逝,终是到了分别之时,龙轩辕便起驾回宫了。
鄂国公恭送龙轩辕离开后,久久地伫立在府门前,望着龙轩辕的车驾在浩浩荡荡的仪仗队护送下,向着皇宫的方向渐行渐远。他的内心五味杂陈,思绪如潮水般翻涌。
他深知,龙轩辕作为新登基的君王,想要巩固自己的权力,通过掌控他们这些国公来掌握其门生是必然之举。而掌控的方法,要么就是以丰厚的利益相诱,要么就是拿捏住他们家人的安危。对于这种帝王之术,廖毅能够理解。毕竟,权力的更迭与巩固,从来都伴随着各种谋略与手段。
但是,他也清楚地知道,龙轩辕其实是个念旧的人。在面对危险和艰难的任务时,往往会让那些关系不那么亲近、资历尚浅的人冲在前头。这让他不禁为自己的那些老友们担忧起来。他担心他们会因为龙轩辕的权衡与决策,被送到最为危险的境地,甚至可能因此殒命。
而最让他难受的是,廖环一介女子无法继承国公爵位。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这是无法逾越的规矩。倘若这些国公府的老人或者自己的老友们被龙轩辕当作挡箭牌,派往最危险的地方,一旦遭遇不幸,那鄂国公府的势力必将大大削弱,逐渐分崩离析,最终成为历史长河中的一粒尘埃,被岁月所遗忘。想到此处,廖毅不禁长叹一口气,脸上满是忧虑与无奈。
“你说,鄂国公怎么样?”马车上,龙轩辕问向袁安。
袁安回道:“臣不知。”
龙轩辕也没理会这个答案,毕竟妄议国公对袁安这种官职的人来说也是大罪,只是笑了笑:“一只忠心的可怜虫,垂垂老矣,朕不喜欢。”
袁安也没再说什么。
“鄂国公这个名号,以后就不再封了吧。”龙轩辕不再想这件事。
袁安也明白了,从今往后鄂国公府算是永存了,可以说必定是与国同休。
蓝田县内,夕阳西下,彩云漫天,虽然还没到惊蛰,万物都还处于蛰伏的状态,但是温度已经渐渐回升了。之前那场雪恐怕是长安这个冬天里最后的一场雪了。
尉迟炀将今天调查所得全都汇报了出来:“首先,对于嫌疑人这方面,现在可以确定的有三个人,分别是死者的儿子尤俊超、死者的邻居王艳春还有死者的情人罗勇。”
“罗勇,”常晋源微微皱眉,“长安城守门的那个将领?”
“是的。”尉迟炀肯定道。
“既是将领那身手肯定好,”廖环说,“如果他是那个鬼影也说得过去。”
尉迟炀接着说道:“其中王艳春杀害季蓝冰的嫌疑最大,因为她和死者就勾引她儿子的这件事吵过架;他的儿子尤俊超倒是孝顺,但是根据街坊邻居的证言,他一直被催婚,因此跟季蓝冰也争执过很多次,也是有动机;他的情夫罗勇倒是对她很好,只是这一点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常晋源点了点头,表示已经记下了。
尉迟炀接着无奈地叹了口气:“其次,对于可能藏匿凶器和死者头颅的地方,我们已经派出了大量人力进行探查,但是至今未果,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
邹正承说:“武功县的搜查已经安排下去了,明天就可以开展。”
白启明说:“那现在就主要从季蓝冰这条线出发,并且大力寻找尸体的其他部分,就算把山翻一遍,也得找出来。”
“是!”众人异口同声回答道。
翌日,清晨的阳光刚刚洒向大地,三县的调查紧锣密鼓、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蓝田县这边,尉迟炀先是带着小吏一一走访尤俊超和王艳春两人。
“十天前你在哪?”尉迟炀问尤俊超。
尤俊超思考了许久,眉头紧锁,才说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十天前我应该是在店里卖东西,卖一些生活用品,柴米油盐酱醋茶,我都有卖。卖了一天,后来回来发现母亲没回来,找了一阵子,第二天一早就去报官了。”
尉迟炀接着问:“有谁可以证明啊?”
尤俊超疑惑地回答道:“这邻里街坊来买东西的应该都能证明吧,但是我实在不记得那天谁来买过东西了。”
尉迟炀又问:“还有其他人可以证明吗?”
尤俊超又想了想,说:“那天一早,大概卯时七刻的时候吧,房郝宁来我这卖货,他是我木柴的供应商之一,他能作证那天早上我在这。至于其他的,我就想不出来了。”
“你说的可是长安县的那个房郝宁?”尉迟炀有些惊讶,没想到这案子的嫌疑人还真是到处都是。
尤俊超点了点头:“对,我每一周在他那拿货一次,十天前正好是拿货的时间。”
尉迟炀暂时按下不表,转换话题:“听说你有时会因为催婚的问题和你母亲大吵一架?”
尤俊超此时哪里还不知道县衙这是怀疑自己,便有些委屈:“你们这是怀疑我?”
尉迟炀面无表情说道:“只是按流程办事罢了。”
尤俊超没再纠结,回答道:“是,但是我也不至于因为这件事杀她吧?”
“你知道你母亲有个叫罗勇的情夫吗?”尉迟炀又换了个话题。
尤俊超面色不太好看地说:“我也是才知道的,罗勇就比我大三岁,没想到居然和我母亲苟且……亏我还把他当朋友!”
“所以你之前一直不知道这件事?”尉迟炀问。
尤俊超点了点头:“我母亲确实时常念叨罗勇,把他跟我比,说他多么有出息,而我只是个小商贩。我以为只是因为我们两家相熟,罗勇又是我好兄弟,她才这么说的。没想到竟是因为……唉……”
“你是怎么知道你儿子和她苟且的呢?”尉迟炀此时又找到了王艳春问道。
王艳春看是县尉,便收了自己的嚣张气焰:“一开始是村里传闲话,说有次俊超出去进货,罗勇回来后径直走进了他家,然后后来传出了不可名状的声响。我这暴脾气哪里会允许他们造谣,便挨个上门骂了一顿。但是好多人说让我自己去看,我便也等待了一段时间,最后没想到,竟然真的如此,也就知道了这件事。”
“亲眼所见?”尉迟炀有些疑惑地问道。
王艳春难受地点了点头。
“十天前你在哪?有人证明吗?”尉迟炀又接着问道。
“十天前?”王艳春绞尽脑汁想了好久,最后还是摇摇头说,“年纪大了,想不到了,但是我每天就是在家里和市集里逛荡,不会去其他地方。街坊邻居大概能证明吧,我也不清楚。”
“尤俊超和他母亲关系如何?”
“挺好啊,偶尔因为结婚的事情吵吵架,其他时间都很孝顺听话的,是个好孩子。”王艳春说道。
“尤俊超和罗勇呢?”
“他俩从小就是好朋友,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那种。虽然我们家罗勇比俊超大三岁,但是丝毫不影响他们之间的友情。”
情况基本已经了解清楚,于是便点了点头告辞了。
蓝田县的其他小吏也在为案件的侦破积极行动着,满城跑得大汗淋漓、汗流浃背。他们采用旁敲侧击的方式询问尤俊超和王艳春这两个人的情况。
一位经验丰富的小吏来到了尤俊超常去的那家茶馆。他装作不经意地与茶馆老板闲聊起来:“最近这尤俊超可有来喝茶?我听说他家里出了点事儿,也不知道这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茶馆老板一听,放下手中的茶壶,叹口气说道:“唉,他母亲的事儿肯定对他打击可不小。平日里他是个孝顺懂事的,和邻里相处也融洽,一直和他母亲相依为命。”
小吏微微点头,继续引导着话题:“那他在外面可有什么特别的往来?”
茶馆老板皱着眉头思索片刻:“要说特别的,还真没注意。”
另一名小吏则在街头与卖菜的阿婆闲聊,话题渐渐引到了王艳春身上:“阿婆,您跟那王艳春熟不熟?听说她脾气不太好,是不是常与人闹别扭?”
阿婆撇撇嘴:“她呀,那脾气就跟爆竹似的,一点就着。不过也就是嘴上厉害,倒也没听说有啥深仇大恨的。”
小吏接着问道:“那她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阿婆想了想:“异常?好像没有,还是跟往常一样风风火火的。”
还有小吏在王艳春常去的菜店,与店伙计套近乎:“前几日那王艳春来买菜,瞧着心情咋样?”
店伙计回忆着说:“跟平常没啥两样,挑挑拣拣,还为了几文钱跟我争了几句。”
小吏又问:“那她有没有提到什么烦心事?”
店伙计摇摇头:“没呢,就是些家长里短的。
而另一边寻找尸体的小吏们依旧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武功县内,一大早邹正承和兰博便回到了县衙,进一步布置起了今日的任务:“神像、佛像还有一些密封的瓶瓶罐罐都给我仔细调查,别怕惹怒了神仙佛祖。为百姓申冤,这是功德,神仙佛祖也会原谅你们的!然后就是再次去打听一下本县有没有认识一个叫季蓝冰的妇女的,还有有没有人熟识尤俊超、王艳春和罗勇这三个人。也再去问问那些失踪人员家属相关的细节。”
“是!”众人答道。
“大人,那我们去哪?”兰博在邹正承耳旁轻声问道。
“再去那片树林看看,”邹正承说,“既然长安的案件里凶手抛尸地都是紧挨在一起的,那这里的应该也差不多,就是隐蔽的位置里挑个最隐蔽的地方罢了。”
“明白。”
于是两人再一次来到了池塘边的这片树林。正值巳时,暖阳穿过树叶之间的缝隙,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柱,照在了二人身上。
邹正承踏入树林,脚下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每一棵树,每一处草丛,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隐藏线索的角落。他的目光锐利如鹰,试图穿透这片树林的重重迷雾。
兰博紧跟其后,手中拿着一根木棍,不时地拨开前方的杂草,为邹正承开辟道路。他们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树林中显得格外清晰,紧张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
邹正承看着周围的环境,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树和草。那些树木或高大挺拔,或弯曲扭曲,草丛则高低错落,杂乱无章。这单调而又寻常的景象,让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紧皱着眉头,脑海中不断地回想着案件的种种细节,试图从中找到与这片树林的关联。
一路走到了湖边,湖水在微风的吹拂下泛起层层涟漪。但是湖里已经被仔细搜寻过了,并没有任何可疑的问题。邹正承站在湖边,望着平静的湖面,心中的困惑愈发浓重。
他又思考了许久,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和偶尔传来的鸟鸣声。突然,灵光乍现,他的眼睛一亮,所谓藏木于林,这里最隐蔽的不就是这些树吗?这个想法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他迷茫的思绪。
于是他带着兰博从湖畔开始仔细端详着这些树木,尤其是比较粗的树木。他的眼神专注而犀利,一寸一寸地审视着树干的纹理、树皮的破损以及可能存在的人为痕迹。邹正承时而凑近观察,时而绕着树木踱步,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之处。兰博也不敢懈怠,紧跟在邹正承身后,协助他进行查看。
邹正承的心跳随着他的观察愈发加快,他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或许关键的线索就隐藏在这些看似普通的树木之中:“如果凶手不想让人发现,要么就是将头放在高处,要么就是放在树里,而且这么多树,也基本上不可能找到。”
所以他此时异常兴奋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破案的曙光,全身心地继续找着这些树木。兰博身手矫健,邹正承便让他上树看看,希望能有所发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直到未时,炽热的阳光高悬天空,烤炙着大地。他们也只查看了五分之一的树林,两个人都是大汗淋漓、汗流浃背。邹正承的衣衫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兰博的额头也不断有汗珠滚落,滴入脚下的泥土。
就在他们准备回蓝田县的时候,兰博突然发现有棵树树干顶部有个洞。他心中一紧,直觉告诉他这个洞可能不寻常。他往下看去,只见有团黑色的东西。邹正承听到兰博的呼喊,赶紧回了县衙找来了锯子递给兰博。
兰博接过锯子,开始小心翼翼地将洞口开大。锯木的声音在寂静的树林中显得格外刺耳,每一下都仿佛锯在他们紧张的心上。过了一会儿,兰博终于将洞口扩大到足以伸手进去的程度。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抓住黑色的东西,然后用力把整个东西提了起来。
兰博定睛一看,此人下颚有个痦子,面容也和长安县衙贴在城门口异常醒目的画像相似。他的心跳瞬间加速,兴奋地喊道:“大人,我当时看见过长安县衙的寻人画像,可以确定了,这名死者死者就是长安县的黎巧丝!”
邹正承闻言,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他们多日的辛苦终于有了重要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