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老人接过豆有德递过来的豆腐脑儿,各自用调羹铲了一些送入口中,细细品味。
“这豆腐脑儿调制的,还真有你爹爹的遗风!”阚老汉咂吧着嘴说道,“二十多年了,依然香滑如故!”
“有德调制的这味道,比他爹调的味道强多了!这是我一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豆腐脑儿!”老太太心里喜欢豆有德这个外甥,便认为他放的屁也是香的了。
两位老人尝过豆腐脑儿,豆有德又给其他人各盛了一碗,一个个地递过去。
冯忠假充斯文,边品尝边评价道“唐朝有个白乐天,他写的《长恨歌》中有一句话,叫做‘温泉水滑洗凝脂’,今天这豆腐脑儿才真的叫凝脂呢!”
冯孝看别人品味了半天,轮到自己吃时,早已是馋虫乱拱,口水横流,端起碗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呲溜”就是一大口。还没尝出味道,忽然被烫得一阵钻心疼痛,立马把刚吃进去的豆腐脑儿又吐了出来。碗也打破了,豆腐脑儿溅了自己一身。
豆有德慌忙拿手巾帮助冯孝去擦衣服上的豆腐脑儿,一边擦一边安慰道“三弟小心些,莫急莫急!”
“哎呀,这回我总算见识到,什么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了!”麦保兴童心大发,抚掌狂笑。
冯孝听了麦保兴的话,气得直翻白眼。
冯忠也大怒道“这小崽子!你怎么能幸灾乐祸呢?”
阚老汉怕麦保兴吃亏,急忙说道“保兴,不能胡乱开大人的玩笑,吃你的豆腐脑儿去吧!”
麦保兴伸了伸舌头,憋住笑,端起碗来跑出厨房,到院子里去了。
接下来,豆有德用大铜勺把缸里的豆腐脑儿来回翻转了两下,又拿起一个底子上带有细小窟窿眼儿的竹簸箕压在豆腐脑上。
渐渐地,竹簸箕里积出了微黄带绿的泔水,豆有德就开始用铜勺儿往外抽提泔水,一勺接着一勺,抽得非常耐心。
等泔水抽得差不多了,豆有德就把豆腐脑儿舀出来,灌进一个三尺见方、一拃来高的模框里,模框里事先已经铺好了垫板儿和一大块儿白棉布豆腐包。
豆腐脑灌满模框后,豆有德把豆腐包的四边往中间折叠,直到确认豆腐包已经把所有豆腐脑儿裹严实了,又拿了一个四指厚的压板,压在豆腐包上。
冯忠好奇地问道“二弟,既然这豆腐脑已经是如此美味,又何必多此一举,非得把它里面的水分挤出来,变成豆腐呢?”
豆有德想了想,说道“大哥这么一问,倒把我给问住了。记得先父在世时,曾经跟我说过,豆腐脑是豆腐最初的模样,以前,并没有豆腐,早在汉代,淮南王刘安责令八祖公山中炼制丹药,八祖公最初炼制出来呈献给淮南王的,也是豆腐脑,而不是挤过水分的豆腐。”
“那最后为什么豆腐脑没有推而广之,而豆腐却偏偏大行其道了呢?”冯忠不解地问道。
“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阚老汉插话道,“挤过水分的豆腐比水汪汪的豆腐脑携带更方便,也更容易存放呗!”
“姨父看问题真是一针见血!句句说在点子上!”冯忠拍了一下阚老汉的马屁。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阚老汉说道,“其实,老百姓过日子,讲究的就是个方便和实用。
这就像做卤肉最早时候的人们,可能都是吃生肉的,但是最后发现做熟的肉更好吃些,也就开始吃了熟肉。
进而发现光用清水煮熟的肉,味道并不太好,就尝试着加些盐和其他佐料进行调制,就像前面说的苏东坡先生发明的东坡肉做法,就是一种对猪肉做法的尝试。
当然了,老汉我做的卤肉也算是一种尝试,尝试后,发现那种做法更符合人们的胃口,就会把这种做法固定下来。于是,世间就有了林林总总的食品加工方法。
做豆腐的道理也是一样的开始的时候,也许人们做出来的就是豆汁儿,煮好了,充其量就是熟豆浆。淮南王招揽的八公,在尝试中发现,熟豆浆中加些卤水,就会变成豆腐脑,而且豆腐脑看起来外观很好,凝脂美玉一般,并且调制以后味道也不错,于是就把豆腐脑进献给了淮南王。
豆腐脑的做法,流传到民间之后,老百姓也在尝试各种做法,最后发现把豆腐脑的水分挤出来,更容易储藏、运输和进一步加工,所以就有了嫩豆腐、老豆腐、豆腐干、豆腐皮、豆腐脊……等等一些做法。”
阚老汉洋洋洒洒地说着,把自己一辈子对食物加工的感悟合盘端出来,看似回答冯忠的问话,其实是想让豆有德增加一些阅历,拓宽一些思路,以便日后发扬光大做豆腐的祖业和自己的卤肉绝技。
豆有德毕竟也是读过几年的乡塾的,听了阚老汉的话之后,豁然开朗,突然就明白了一些道理什么祖训不祖训的?只有广征博览,才是做好事情的最好方法,看来自己今后也要脑子活络些,多尝试一些豆腐与其他食物做法。眼下,能不能先把豆腐和姨父家的卤肉绝技结合一下,卤一些豆制品出来,看看效果如何?
豆有德向姨父姨母说了自己的想法,老两口喜不自禁地满口答应。
“有德真是个灵通孩子!不像他那个老别劲爹爹,榆木疙瘩脑袋一个,还自以为是!”杨氏老太太说道,“这种想法多好,把两家的手艺融到一块儿,还愁今后没好日子过吗?”
阚老汉也捋着银须夸赞道“有德的悟性还是蛮好的!今天咱爷俩就合作一把,弄点新花样出来!”
有了这种想法,豆有德就把煮好的豆腐脑分别压制成了嫩豆腐、老豆腐,豆腐干、豆腐皮等,每样分制些许,以便尝试不同的做法。
前前后后折腾了两三个时辰,终于大功告成。
只见,嫩豆腐嫩白水滑,老豆腐瓷实厚重,两种豆腐加起来做了十来板。
豆腐干和豆腐皮全部用阚老汉的卤肉汤卤过。出锅后一股奇异的香味飘荡而出,像肉香,又像豆香,直勾人的馋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