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儿不累!”麦保兴欢蹦活跳的,兴致正高,就接着豆有德的话说道,“倒是豆叔叔出了一身透汗,倒像是累得不轻,这儿有块儿干手巾,您擦擦汗吧!
“这会儿的汗能算多吗?”豆有德接过手巾,只是擦了擦脸上的汗,说道,“等一会儿煮豆浆时出的汗,啧~那才叫多呢!就像一幅楹联所说的那样,‘千转磨,万滴浆,磨浆赶制鲜豆腐;全身热,满头汗,热汗擦干玉玲珑’。这幅楹联的意思你明白吗,孩子?”
“保兴明白!”麦保兴听后,伸了伸舌头,笑着回答道,“这么说来,做豆腐还是个苦活儿咧!不过,侄儿倒觉得这副楹联儿还是蛮有意思的,你刚才说的那句什么鲜豆腐啊,玉玲珑啊什么的,显得很有学问啊!能想出这副楹联之中措辞的,必定是个学问渊博之人!”
“傻孩子,我看你是第一次见到磨豆腐,觉得新鲜罢了!俗话说,世上有三大苦上山砍柴,下水逮鱼,磨坊磨豆腐,这些都是穷苦老百姓没办法才干的营生,你小小年纪,恐难理解其中的心酸吧?“豆有德边说边招呼冯忠过来,帮他把两大盆儿生豆汁儿抬进厨房。
麦保兴泥鳅像个似的,在院子里,厨房间转来窜去,干啥都想插一手。
果不其然,煮豆浆时,麦保兴蹲在厨房灶间杨氏的身旁,直感到身上的汗水像小虫子一样一拱一拱的往外钻。看看厨房里的其他人,也是个个热得够呛。
特别是豆有德,手持一根光滑的细长木棍儿,不停地在锅里搅来搅去,脸上的汗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滴接着一滴落到灶台上。
冯忠伸长脖子,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豆有德的双手,生怕漏过一个细节。虽然没有动手干活儿,照样汗流浃背。
烧火的杨氏老太太,不时的摘下头顶上的蓝格格手巾擦把脸。
阚老汉虽然在离灶火远远的地方整理厨具,脸上也依然是汗津津的。
随着炉火的灼烧,大铁锅内的豆汁儿开始冒泡起沫,进而沸腾。豆有德停下搅棍儿,看着豆汁儿在锅里沸腾了一袋盐的功夫,这才喊道“姨母,压火吧。”
杨老太太往灶坑里添了几把新柴,把火压小些。
豆有德用大铜勺把滚烫的豆汁儿舀入刷净的空缸里,舀完豆汁儿,又拿起瓢,从身旁一个瓦坛里舀出半瓢黑黑的卤水,细细的注入翻着浆花的缸中。
只见豆有德一只手注着卤水,另一只手抄起一把铜勺,不停的搅动沸腾的豆浆。
不多时,豆浆缸中出现了蚕豆颗粒那样大的豆腐花儿,渐渐地,豆腐花儿越聚越多,直到散满全缸,缸里已经看不到豆浆和溢出的黄泔水,豆有德这才停止搅动。
最后,豆有德又在豆腐花上撒了少量的卤水,边撒边告诉大家说“这叫做盖缸面儿。”
盖完缸面儿,豆有德直起身子,拍了拍手说道“大家都歇歇吧,让咱们这头一锅豆腐蹲蹲脑,蹲了脑之后,大家便可以尝尝鲜了。
“怎么着,这就好了吗?”冯忠指着大铁锅,有点儿不太相信地问道。
“还没好!”豆有德说道。
“我的意思是蹲过脑之后就好了吗?”冯忠压根不相信做豆腐如此简单,怀疑地问道。
“蹲过脑之后,豆腐还没好,但是豆腐脑儿好了!”豆有德擦着汗说道。
“兄弟,豆腐没好,你叫我们尝什么鲜?难道是贤弟又想起了什么祖训?”冯忠唯恐豆有德留一手不露,人家可是有言在先只让看,不传授。他要是留一手的话,我老冯想学会做豆腐,怕是没有指望了!
“大哥想到哪里去了?”豆有德是个实诚人,最怕别人误会自己,“小弟是想让大家尝尝我家祖传的香辣豆腐脑儿,这可是外面的人拿钱也买不到的哦!”
“豆腐脑儿也能吃?”冯忠将信将疑地说道,“我怎么没见有人吃过?”
”开豆腐坊的谁不吃豆腐脑儿,那才是傻子一个呢!”豆有德哈哈一笑,说道“赚钱不赚钱,先得混个肚儿圆!再说了,开豆腐坊的还有个规矩,无论是亲戚,邻居,还是远方客人,谁赶上了豆腐蹲完脑儿,还没有压制成型这个节骨眼儿上,谁就能美美地享用一碗秘制豆腐脑儿,通通免费,不兴要一文钱的。就像大家走到瓜果园里,园主定会盛情摘些鲜瓜梨枣款待你一样,只有一条要记住,只许吃,不许带走。豆腐脑也同样是只许吃不许带走的。”
“这么说来,磨豆腐的还是蛮厚道的嘛!可是我们兄弟两个在淮南府地界转悠了三年,遇到的豆腐坊,数不胜数,怎么没有一家请我们享用豆腐脑的呀?”冯孝不知何时也钻进了厨房。
冯忠听弟弟问的话实在不照板儿,立马训斥道“你这个吃货!哪壶不开偏偏提哪壶。你在淮南府转悠的那阵子,是什么身份啊?是人家亲戚,邻居,还是远方客人?也不动动你那猪脑子想一想,人家想躲你还躲不开呢,还可能请你吃豆腐脑儿吗?不把你的天灵盖砸开,吃你的猪脑子就够客气的了,去去去,一边儿歇着去!”
一番话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冯孝被训得脸上有点儿挂不住,想走,又舍不得那香气四溢的豆腐脑儿,顿时像害羞的大姑娘一样,站在那里扭扭捏捏起来。
“开吃了!”豆有德特意拉着冯孝解围道,“闲言少叙,今天都得尝尝咱豆家的秘制豆腐脑儿!韩愈老先生说过,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叫我说是豆腐常有,而豆腐脑儿不常有,过了这一会儿,今天想吃也吃不上喽!”
说话功夫,豆有德麻利地用特制的扁铜勺盛了两碗豆腐脑儿,从佐料罐里舀出两调羹秘制的料粉,均匀的撒在碗里,又淋上了些许精磨、炒香的豆油,恭恭敬敬地端给了姨父和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