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父,这两只缸放在这里,平时用得着吗?”豆有德盯着空缸问道。
“平时用不上,每年也就是在一个月的庙会期间,盛放些卤好的菜肴周转一下,明天就会用得上。怎么了?你要用他们吗?”阚老汉扭头望着豆有德说道。
“外甥想用它们盛放煮好的豆汁儿,不知是否影响姨父的周转?”豆有德犹豫地问道。
“这倒不打紧,我可以再找两只大盆儿替代,不过你要用这两口缸的话,切记要把它们里里外外地用心刷上几遍才是,否则该荤不荤,该素不素的,别把你的头缸豆腐沾染出怪味儿来,岂不是要放个哑炮?砸了自己的招牌不说,让人吃坏了肚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阚老汉叮嘱道。
豆有德说道“刷上几遍是自然要刷的,这一点请姨父放心,外甥在老家做豆腐的时候,最讲究的就是个干干净净,原料要千挑万拣,用具有千冲万洗才行,否则,外甥宁死也不会把做出来的豆腐卖给他人的,这也是家父生前的教诲,姨父想必知道的。”
“嗯!”阚老汉儿拂须点头道,“不愧是崇山的儿子!做起事来,那股认真劲儿丝毫未改。好好干吧,孩子!姨父相信你,在恁父母待过的阚家集,子承父业,一定能把你爹的手艺发扬光大,也相信姨父的手艺传给你保证错不了!”
夕阳西下时分,豆有德把做豆腐的器具一样一样地洗涮完毕摆放整齐,见那边黄豆已经泡得粒胀皮裂,,忙去西屋牵出黑驴套到青石磨上,给那头驴带上了笼嘴和碍眼布,呼呼啦啦地磨起了豆浆,大家好奇地围在石磨周围观看。
麦进忠携麦保兴向大家告辞,杨老太太用油纸包了一大包卤肉,让父子俩带上。麦进忠推让了半天,架不住阚老汉一顿臭骂,只好千恩万谢地接了卤肉,揣进怀里,拉起麦保兴给众人见礼辞别。
麦保兴却死乞白赖的,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走,说是要帮着豆叔叔磨豆腐。
麦进忠气得又要发作起来。
麦保兴一看势头不对,忙扯住阚老汉的衣襟,摇晃着抬头企求道“阚爷爷,让我留下来好吗?我啥都会干!”
阚老汉心软,又是真心喜欢这个小娃娃,就趁势对麦进忠说道“麦贤侄,若对老汉放心的话,今晚让保兴住在这儿吧!孩子好奇心大,想见识见识如何做豆腐,就满足他一回,明天一早,老汉保管把这个小家伙欢蹦活跳地给你送回去,掉一根毫毛,找老汉我说事就是!”
麦进忠本想不答应,听老汉说得真诚,脸上实在抹不开,稍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又冲麦保兴交待道“臭小子,一定要好好听阚爷爷的话,别啥事儿都跟着乱打岔!要惹出什么是非,回头再找你算账!”
麦保兴听得爹爹同意自己留下,早高兴得手舞足蹈,没等麦进忠吩咐完毕,就别过脸去,伸出舌头扮了个鬼脸,又忙扭过头来,一本正经地回答麦进忠道“爹爹请放心,孩儿听话得很,保证不会惹一丁点儿的是非出来!”
听麦保兴答应得很好,麦进忠方才踌踌躇躇地去了。
豆有德赶着毛驴儿,慢悠悠地磨着豆浆,浸透了水的黄豆粒,白里透黄,肥肥胖胖地挤在大瓦盆儿里,被豆有德用笊篱一下又一下地捞起,倒在青石磨盘上。随着磨盘的转动,豆粒缓缓地涌入磨眼,豆有德又随手拿起水瓢,从水缸里舀出满满一大瓢水,将水瓢高高举在磨顶上方,对准磨眼,倾出一缕细流,上下两扇磨盘的交缝处,渐渐地透出一抹乳白色的浆沫。越积越多的浆沫顺着底盘石壁向下滑动,先是一滴滴,接着一条条,进而一片片,最后糊满了整个底盘,又顺着底盘,滴滴答答地汇入磨下摆放好的一只大瓦盆里。
冯忠目不转睛地盯着石磨,眼睛像要凸出来一般,心中想象着,这要是自己在东京开的豆腐坊该有多好!想着想着,那转动着的磨盘,仿佛幻化成了一枚硕大的圆形方孔铜钱。
冯孝坐在石磨不远处,呆呆地愣神,身上的伤痛早已无碍,但是,他现在就想以此为由偷偷懒、耍耍滑。
麦保兴不知疲倦在毛驴旁边,随着毛驴在磨道里兜圈子,眼睛不时地瞄瞄这儿,瞅瞅那儿,兴奋不已,劲头十足。
那头驴不紧不慢地拉了一个多时辰的石磨,麦保兴也跟着兜了一个多时辰的圈子,依然意犹未尽。
泡好的半斗黄豆,完全磨成了乳白色的浓稠生豆浆。下一道程序是滤浆,麦保兴仍然兴致勃勃地跟在豆有德屁股后面帮着忙乎。
俗话说“阎王是鬼变的,豆腐是水变的”。“水豆腐”这个词,绝非浪得虚名。泡豆子离不开水,磨浆离不开水,滤浆更离不开水。
碾磨后的黄豆糊盛放在细密的滤布兜里,吊在凉棚的横梁上,得不停地添水,不停地摇晃,才能保证浆汁冲刷得透净。
麦保兴觉得这种做法,和爷爷洗面筋的道理是一样的洗面筋虽然不用滤布,但要想得到纯净的面筋,也非得不厌其烦地慢慢加水不可,直到冲出的的汁水变得澄清透明,才算完工。
有了这个参照,小小的麦保兴虽然第一次见到滤豆浆,却并不奇怪那没完没了的水洗手晃,还不厌其烦地跑前跑后,帮着递瓢送碗。
倒是冯忠看得没了耐性,过不多时就问一句“二弟,还没晃完吗?”
冯孝坐在不远处的条凳上,早已耷拉着脑袋,扯着长长的口水,梦会周公去了。
阚老汉和杨氏老两口儿,此时正在厨房忙活,好早些准备明天的卤菜,以便腾出时间帮豆有德煮豆浆。
直到太阳下了山,光线暗下来,豆有德才干完滤浆的活儿。看着满满的两大盆乳白色的生豆浆摆在那里,豆有德轻轻地松了口气,高兴地对麦保兴说道“孩子,生豆浆的活儿干完了,该干熟活儿了。小小年纪,跟着跑了半天,肯定累坏了!要不,你到旁边儿歇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