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进忠见儿子当着外人的面儿让自己下不了台,着实有些气恼。一把拧住麦保兴的耳朵,顺势转了大半圈儿,训斥道“没老没小了你!眼中还有我这个当爹的吗?”
阚老汉冲麦氏父子摆摆手,劝止道“麦贤侄,且住手,孩子不就说了几句俏皮话吗?何至于要动手惩戒呢?来来来,保兴,坐爷爷这儿来!咱爷儿俩慢慢地唠唠嗑儿,省得你爹再拧你。”
豆有德过去帮麦保兴从麦进忠手中挣脱出来,带到阚老汉和自己之间安顿坐下,又心疼地帮小家伙揉了揉被拧红的耳朵,朝耳朵上吹了两口气。
麦保兴顿时带着汪汪的两包眼泪笑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阚老汉说道“大家想吃什么?随意些,这儿就是你们的家,你们都是老汉的孩子,谁也不许客气哈!”
见大家不再生分,阚老汉舒心地长长出了一口气,躬身轻声地问麦保兴道“孩子,你爷爷是干什么营生的?”
“我爷爷吗?哦~”麦保兴正抓着一段儿猪尾巴啃得嗞嗞作响,听得阚老汉问自己话,遂三下两下咽完口中的肉糜,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说道,“回阚爷爷的话,我爷爷与阚爷爷可是不折不扣的同行啊!”
“嗯?也是卖卤肉的?你爷爷卤的肉可有阚爷爷卤的好吃吗?”阚老汉感到有些不解。
“不,我爷爷不卖卤肉,要不然,我也不会专门跑几百里路,来吃阚爷爷家的卤肉了。”麦保兴说道。
“那你为何说,你爷爷与老汉我是不折不扣的同行呢?”阚老汉愈发不解。
“因为我爷爷也是卖吃食的,可他不卖卤肉,只卖面筋汤和抽筋馍,全是小麦粉做的,爷爷做的面筋汤和抽筋馍,在我们麦家庄方圆几十里,那可是大大有名,襄邑县城里的有钱人家 ,都常常派人骑着快马,到我家里买了带回府上呢!”麦保兴自豪地说道。
阚老汉听了麦保兴的话,更是感到费解。因为按照一般人的逻辑,父业子承才是正理,这麦家老汉儿在家乡几十里都赫赫有名的营生,后人应该把它发扬光大,做得风生水起才对。为何麦胖子不接过老父的挑子,把那什么面筋汤、抽筋儿馍呀什么的生意做下去,反而另起炉灶干起了杂货买卖呢?不懂,真是不懂!难道是因为麦胖子兄弟多,已经有人承继了父业才改行的?且问一问再说!”
“麦贤侄,请问令尊膝下有几位公子尽孝啊?贤侄又排行第几呀?”阚老汉问道。
“阚老爹,愚侄乃家中独苗,另有一位年仅16岁的妹妹,并无兄弟。”麦进忠听阚老汉问起自己家中之事,遂顺口答道。
“老汉有一事不明,唐突一问,请麦贤侄万勿见怪!”阚老汉童心顿起,接着说道。
“阚老爹,您但问无妨!小侄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麦进忠一脸真诚地说道。
“刚才听令郎言说,他爷爷在老家的什么面筋汤、抽筋膜生意很是红火,贤侄为何没有承继父业,却干起了这漂泊四方的买卖呢?”阚老汉说道。
“老爹问这事儿吗?说来话长。”麦进忠沉吟了一会儿,答道,“改日小侄一定向老爹细细陈述。今天么……”
阚老汉见麦进忠似有难言之隐,忙说道“老汉只不过一时好奇,随口一问而已,贤侄休要放在心上!不过,令尊的手艺,恐怕不会没有传给贤侄吧?老汉听了保兴的话,还真想见识见识你们麦家的面筋汤、抽筋馍呢!哪天有空了,麦贤侄能不能给老汉和在座的几位兄弟露一手,让我们也饱饱口福?”
“这个……”麦进忠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说道,“家父虽然尽心传授过面筋汤和抽筋馍的操作技法,但小侄实在愚鲁,内中诀窍,至今也还没有拿捏得体,故而家父也未把祖业交付给小侄,怕我砸了他的金字招牌!”
“所以说,麦贤侄就只好干起这东奔西跑,买卖杂货的营生了,是吗?”阚老汉打趣道。
“嘿嘿嘿,真不好意思,让老爹见笑了!麦进忠习惯性地用胖手挠了挠后脑勺,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活脱脱一尊笑弥勒。
“不对,阚爷爷。”突然麦保兴插话道,“爹爹不是学不会,是他不愿意学。”
“住口,臭小子!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腔?”麦进忠制止道。
“麦贤侄,请不要拦他,让孩子把话说完!”阚老汉被麦保兴的话挑起了兴致。
有阚老汉撑腰,麦保兴的胆子壮了很多,接着说道“阚爷爷,爹爹光想着出来闯荡发大财,看不起爷爷的手艺,爷爷尽心教他,他压根儿没有上过心,要不咋能学不会呢?连保兴这么小都学会了。”
“哦?”阚老汉一听,兴致更浓,对麦保兴说道,“咱们小保兴还身藏绝技了,能不能抽空露一手,让阚爷爷见识一下麦家的真传啊?”
“别听小孩子胡扯,他能捣鼓出什么麦家真传,跟家父的手艺差上十万八千里,也不止呢!”麦进忠贬损道。
“阚爷爷,我跟您说,俺爹在家时就经常玩这种把戏,不读书,不学艺,还常常自以为是。爷爷训他时,他就说爹,你可别凶我,我身后可比你有指望!因为论出息,你的儿子无论如何也赶不上我的儿子。等他看我不顺眼,要训我时就会说看你个臭小子,能耐的,都不知道王二哥贵姓了!告诉你,你可没有资格在我面前如此显摆,我爹比你爹可强多了!你听听,翻来覆去都是他的理。”麦保兴惟妙惟肖地学着麦进忠的口气,绘声绘色的连说带比划。
大伙儿听后,无不乐得前迎后合麦家这爷儿几个,如果天天这样凑在一起插科打诨,还真是一幅活生生、圆满满的天伦之乐图呢!
麦进忠脸上挂不住,趁儿子得意忘形之时猛地站起来,绕到其身后,一下子用手嵌着儿子的双耳来了个老太婆端灯式,把个手舞足蹈的麦保兴端离地面半尺有余,边端边说道“我叫你这个小兔崽子人来疯,我叫你净出恁爹爹的洋相,治不了你?老子还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