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进忠听了阚老汉的话,忙上前作揖赔礼“哎呦呦~阚老爹,请您不要生气,不要生气!您误会侄儿了,侄儿三番五次拒绝好意,没有别的意思,一是觉得你老的卤肉,也是辛苦劳作而出,不出钱白吃,于心不忍;二是不想让保兴这孩子沾染不劳而获的臭毛病;三嘛,无功不受禄……”
“停,停!”阚老汉打住麦进忠的话头说道,“什么叫无功不受禄,保兴这孩子今天功劳大得很,不但救了人,猜出了几个难度不小谜底,而且还给老汉我送了一份‘厚礼’,我看请他吃十顿卤肉都不算多!所以才要连带着,请你全家一起吃,今天就听老汉我的话没错,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说到“厚礼”,阚老汉、豆有德、麦保兴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麦进忠莫名其妙,尴尬地站在那里直挠后脑勺。
冯忠搀扶着冯孝,远远地站在路边,冷眼瞅着这边,颇有些不耐烦。
麦进忠愣了半晌,见阚老汉诚心相约,遂跟自家娘子交代了几句,踱到老汉面前唱了个肥喏,说道“阚老爹如此盛情,麦某实在难违,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叨扰老爹了!”
“这才像话嘛!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像个娘们儿似的,磨磨叽叽?走走走,尊夫人也一块儿去,凑个全家福!”阚老汉喜欢麦保兴,爱屋及乌,对麦家的所有人等均生出一种亲切感。
麦进忠说道“贱内就免了吧!这儿还有一大摊子货摆着呢。虽然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东西,值不了三核桃俩枣的,但终归是愚侄的活命本钱,留个人看着点儿总要好一些……”
麦进忠本待要接着说下去,被阚老汉打住话头说道“哦!老汉我大概有些老糊涂了,是我考虑不周,贤侄的意思,老汉明白!是应该留个人看着点儿。这样吧,那就等你爷儿俩吃过之后,让你伯母给你打包带一些回来。”
“哪有这个道理?”麦进忠摆了摆手,说道,“连吃带拿的,麦某岂不成了土匪了,梁山泊的响马也不兴这样!”
一句话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阚老汉伸手牵过麦保兴的手,朝自家的方向而去,众人随后紧跟。
家中,杨老太太早已备好午饭,翘首期盼爷儿几个回家吃饭。
“老太婆,看我又给你带回来两位贵客!”阚老汉人未进门,话语先到。话里话外,对麦家父子推崇备至。
“麦进忠给伯母请安!”麦进忠一揖到地,朝杨氏老太太行了个见面礼。
“襄邑县麦家庄麦保兴叩见奶奶,祝奶奶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一见面,麦保兴就冲杨氏老太太磕了三个响头。
“免了,免了!这爷儿俩真懂礼节!快起来吧,孩子。”杨氏见状,喜不自禁,颠着小脚儿,颤巍巍地弯腰扶起麦保兴,又顺手拉下搭在肩头的手巾,拍打了几下小家伙的膝盖儿处,心疼地说道,“哟,看看,衣裳都沾上黄土了。”
阚老汉招呼大家洗手、净面之后,一一让进堂屋,分宾主坐定。
一众晚辈盛情邀请杨氏老太太入席上座。不过,任众人如何劝拉 老太太硬是不肯入席,大伙儿见拗不过,只好随她。
八仙桌上的饭菜十分丰盛,全套的卤菜,外加几碟应时的菜蔬,像春天的花园一样,把一张八仙桌衬得五颜六色。醇厚的香气满屋飘荡,着实勾人食欲。
麦保兴深深的地吸了一口气,努嘴耸鼻地把脑袋摇来晃去,微闭双眼,陶醉在浓郁的香味中片刻,突发高论道“爷爷奶奶,各位叔叔,在蒙学馆中,保兴的先生说‘孔老夫子沉醉于音律,绕梁三日,不绝于耳,三月不知肉味’,叫我说啊,是因为孔老夫子没有碰着阚爷爷家的卤肉,否则肯定立马忘了音律,抓起卤肉大块朵颐起来,怎么会三月不知肉味儿呢?真是一派胡言!”
众人听了麦保兴的话,先是一愣,继而哄堂大笑。
阚老汉笑得银须乱颤,老太太乐得直拍大腿,豆有德笑得唾沫淹了喉咙,弯腰一阵猛咳之后,直起身来,笑指着麦保兴说不出话来。
冯忠也忍俊不禁,露出大金牙,半天合不拢嘴。
只有冯孝呆头呆脑、好奇地看着大家,不知就里,看了一阵儿,终于憋忍不住,受感染似的,莫名其妙地随着大家笑出声来。
麦进忠仰面揉肚笑过之后,强忍住,沉下脸训斥道“臭小子,休要胡扯八道!如此不敬先儒,以后会有什么出息?你这叫见吃忘形,离孔老夫子的涵养差得远了!还妄自菲薄,忘乎所以,大放厥词,小心冲撞了文曲星君,收走你那半瓶子醋,叫你变成一个目不识丁的瞪眼儿瞎,岂不辜负了你爷爷对你的厚望?!”
“俺的爹呀,您老人家学问见长啊!一连串的道理和词藻,都快把儿子唬得心服口服了。不过,儿子还想提醒您老人家一句,您刚才用的那个‘妄自菲薄’,可有点儿不太妥帖,‘菲薄’有自卑之意,您的儿子可没有丁点儿自卑的表现,但有些小小的狂妄。所以应该用‘妄自尊大’才妙,是不是这个道理呀?爹!”麦保兴这孩子,在老家时有爷爷娇宠着,与爹爹顶嘴顶惯了,顺口就来。
麦家爷孙俩个读的书多,而麦进忠的心思却不在读书上,所以见识就短了一截儿。一老一小经常吟诗援赋,嘲笑麦进忠,弄得麦进忠进退维谷,夹在中间受气,有时惹的急了,麦进忠就暗中朝着麦保兴动动巴掌,但又架不住这小子在爷爷处乱告状,因而忍气吞声的时候多。这次出来,小家伙因为没有爷爷护驾,总算老实了几天。不承想在阚家集,这小子凭着自己的小聪明又招来了几个保护神,又变得有些狂妄起来,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有些“妄自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