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有德听姨母如此说,心中虽然高兴,但又觉得好像这事来得有些突然,脑子一时抹不过弯来,于是,挠着头,犹犹豫豫地说道“姨母如此疼爱外甥,有德当然求之不得!可我与那两位结拜兄弟,原先约好了要去东京开家豆腐坊的,这样一来,岂不是把人家给闪了吗?”
“对这两位兄弟,你知根知底吗?孩子,交友要谨慎啊!说句倚老卖老的话,我这辈子吃的盐比你吃的面都多,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依姨父的眼光看来,他们兄弟二人,好像与你不是一路人啊。”阚老汉不无担忧地说道,“你们是如何结识的?”
豆有德就把自己守孝期间,如何被官兵盘剥,守孝期满,如何想到东京闯荡一番,如何在淮水渡口巧遇冯忠、冯孝兄弟二人,如何在凤凰台客邸义结金兰……等等一些事情,详详细细地告知了姨父姨母。
阚老汉听了豆有德的细述,沉吟了半天才说“按理讲,浪子回头金不换!如果真是像他们自己所说的那样,也确实是难得。不过,姨父这里观察了他们半天,总有些不太放心他们的人品。那个大的,聪明中透着奸猾之相,那个小的,憨实中透着贪婪之态。像外甥这种素朴之人,跟他们长期厮混,姨父总担心,你日后有什么不虞之测。”
豆有德宽厚地一笑,说道“人家连督办花石纲的皇差都辞掉了,说明骨子里并不是什么坏人。虽然之前沾染了一些不良的习气,恐怕也不至于在外甥身上暗中使奸吧?”
“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呀,孩子。”老妇人见爷俩争来争去,插话道,“常言道,狗改不了吃屎,他们在那里浪荡了二十多年,一时半会儿说改就改了,姨母却有点儿不信!孩子,姨父、姨母这样劝你,也全是为了你好,怕你吃亏上当。”
“姨父、姨母说得很有道理,有德记下便是!”豆有德怕二老生气,就顺着他们的话答应道。
听豆有德如此一说,阚老汉这才稍感放心,便说道“孩子,刚才你姨母所言极是,你也不用去东京了!哪儿也别去,就在此地安心住下。有你爹爹教的手艺,再加上姨父的卤菜秘方,还愁咱家不兴旺发达吗?”
老夫人接言道“你爹爹在这里做生意的时候,你姨父就多次劝他,不要光想着卖豆腐,想把卤菜技术用到豆制品上,多弄些花样,荤素搭配,岂不是能多些买家?你爹个老别筋,却总是说怕他那宝贝豆腐沾了荤腥,就算不得纯正的素菜了!其实,姨母心里明白,你爹是抱着个什么狗屁祖训,怕你姨父把他那做豆腐的手段学了去,遭老祖宗天谴,这一点是我最看不惯这头倔驴的地方。你姨父有一身卤菜的绝活,看狗屎能不能把它给卤出香味儿来,就非得卤你家这狗屁豆腐,才能发家吗?还不是手艺人技痒,想多扩些活路,显摆显摆手艺。其实,天南海北,大街上会做豆腐的多了,也不见得都是父子相传。不是你姨母护短,你姨父要是说与别的哪个豆腐匠合作的话,没有一个不屁颠儿屁颠儿答应的!还要看俺愿意不愿意理乎他。”
见老妇人的话题又回到了埋怨豆崇山,阚老汉连忙出言制止“老太婆,别再说崇山了。我刚才说过,人死为尊,我们还是多想想他的好处吧,他在这里的时候,除了这一点,每天跑上跑下的,帮咱干的重活粗活也着实不少,不要再埋怨他了!再说,当着孩子的面,这样也不好啊!”
“他愿意出笨力,那是为了咱们吗?他那纯粹是为了讨莲儿的欢心!”老妇人心中仍然气不忿儿,接着说道’“孩子,姨母不是当着你的面数落你爹,你可不能像他那样别筋,你姨父姨母无儿无女的,就你一个亲人,我们是一门心思想让你过好日子!听话,孩子 ,哪儿都别去了,就在这儿住下,把你姨父的手艺承接下来,和你家的豆制品手艺揉合在一起,子孙后代都不会为吃喝犯愁了。”
“你姨母说的这些,都是正经大实话!老汉说道,“自从你爹带着你娘,负气离开这里之后,你姨父我再也没有心情扩展什么卤豆卤麦的想法,只图守持着老手艺,糊里糊涂地过日子吧,哪知这一过就是几十年。本想着,这手艺恐怕要带进棺材里去了,没曾想老天爷格外开恩,又把孩儿你送了过来。命啊,这就是命!谁不信也不行。姨父现在心里高兴着呢!”
“孩儿也是喜出望外。”豆有德心里也是真的高兴,“天赐鸿福,天赐鸿福!我一定要说服两位兄弟,在此多盘桓几日,也好趁此趁此良机,多多听取姨父姨母的教诲!”
老妇人一听豆有德只说在此多住几日 并没有留下扎根的意思,登时有些大失所望,不禁骂道“教诲?教你奶奶那个腿儿!不想跟着俺过日子拉倒,跟你爹一样,是个没良心的货!滚滚滚,现在就滚!省得老娘看着烦心。”
“老太婆,怎么又耍小孩子脾气了?有德也没说不想跟咱一起过日子呀!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当初要不是你这刀子似的嘴,崇山和莲儿也不至于……好好好,不说了!”阚老汉劝过老妇人,又回头安慰吓愣了的豆有德,“孩子,不要害怕!你姨母就是这么个火爆脾气,不过,她的心肠却赛过菩萨!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刀子嘴,豆腐心。你刚来,不习惯,时间长了就会知道,她是真心对你好,才这样毫无顾忌的。打是亲,骂是爱嘛!孩子,你不要计较。”
豆有德说道“孩儿知道,姨母是打心眼儿里疼我才这样说的,俗话说姨娘亲,姨娘亲,打断骨头连着筋!有德自幼丧母,姨母就好比是我的亲娘,我怎么会计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