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深州市的城乡建设事业快速推进,城市和农村像发展的两翼,成为推动经济社会发展的两个重要引擎。城市基础设施不断投入,区域开发范围扩大,土地价值持续增加,带动房价也快速上涨。新农村建设如火如荼,特别是今年争取到的中央专项补助资金比较充裕,带动各个乡镇争先恐后上马小城镇改造项目,都希望能都利用好上级政策,分到一杯羹,趁势推进乡镇农村面貌改善。
晚上,章哲立召集饭局,为陆自明接风洗尘。他一回来,几乎无休,局里的科学发展观活动就全面铺开,稿子一个接着一个,之后被列为提拔考察对象,直到前天尘埃落定,红头文件正式下发。今天庆祝他挂职回归,加上提拔重用,双喜临门。
晚餐安排在“醉小鲜”酒店。之前许瑛在城郊开的“醉小鲜”因为地段偏僻,环境和菜肴都一般,价格还贵,很快难以为继,关张大吉。而今的王根发财大气粗,耐不住许瑛的央求,在市中心的位置租用了两层门面,重新装潢,聘请名厨,重装上阵。现在的“醉小鲜”今非昔比,已经成为深州城中高端餐饮的一张新名片。
晚上,醉小鲜酒店301包厢,章哲立邀请了几位老朋友:江启辰、陆自明、胡拥军,女伴有关小芬、姜文珊、何总,章哲立自己带了一位新的年轻漂亮的女伴,叫周雅琴,是一家建材公司的销售经理。
人到齐后,准备入座。章哲立提议陆自明坐上首,陆自明坚辞不从。
“陆哥,今天你就别谦虚了。童安格不是有句歌词么:‘所有的故事只能有一首主题歌’,你就是今晚聚会的主题歌!你不坐谁坐?”章哲立说道。
“就是啊!你凯旋而归,又提拔高升,双喜临门,坐上首,让大家也沾沾你的喜气!”江启辰劝道。
“自明,你坐不坐,你不坐我坐了哈!不过明天把你的处长位置也让给我坐坐!哈哈哈!”胡拥军插科打诨道。
陆自明再三推却不掉,只得勉强坐了上首。众人又打趣让姜文珊坐他边上。姜文珊嗔道:“你们这些男人烟啊酒啊的,身上一股味难闻死了!还是我们姐妹们坐一起,你们几个臭男人坐一道吧!”
“哎哟哟,在北京喝醉了靠人家身上,当时没看出来你嫌臭么!”胡拥军笑道。
“什么?什么?啥时候靠在身上啦?”章哲立好奇地问道。
桌上只有何总参加了那场北京的晚宴,笑而不语。胡拥军没有再接话,陆自明当作没听到,随意地和江启辰叙着闲话。只有姜文珊闹了个红脸。
最终,江启辰和胡拥军分坐陆自明左右,章哲立坐在江启辰身边,几个女人坐在一边。
众人边吃边聊。
“陆哥,你现在还住在荷园小区,集团分的房改房吗?”章哲立问道。
“对呀,一直没换。”陆自明答道。
“你要考虑起来了。以后房价肯定还要上涨,打算换房要趁早!”章哲立说道:“我今年在竹园小区订了一套三楼带阁楼的房子,面积一百五十多方。”
“现在房价那么高,你的总价多少?我估计换不动啊!”陆自明说道。
“现在房价四千,我的大概六十多万,连自行车库办好总要将近七十万。没关系,可以公积金贷款啊,首付30,剩下的都可以贷款,慢慢还么,有什么关系!”
“确实是,自明,你要抓紧换房了,否则以后更换不起!我在国土局最清楚,最新的城区土地收储的价格都要接近四千了,面粉卖的比面包还贵,你说能持久吗?可以肯定,接下去很快,深州市面上买不到五千以下的房了!你们大家有换房需要的都要抓紧了。当然有闲钱的话多买几套,肯定坐地发财!哈哈哈!”
“我是去年换了一套大的,没有闲钱了!”江启辰笑道:“不然真应该再买点,现在买房就是赚到么!”
陆自明听得不由心动。在他的三观中,从来不曾以追求金钱作为人生目标,对物质的要求不高。他注重精神世界的多姿多彩,而非物质生活的丰富多彩。在社会上这么些年,各式各样有钱人、大老板,他接触得多了,并没有真正打心底里羡慕什么。这批所谓的老板,绝大部分都是改革开放以后,钻政策的空子,大行坑蒙拐骗之道,迅速发家致富的一批暴发户,他对这些胆大妄为、丧失底线、缺乏素质的人殊无好感。但现在有许多人为这批人洗白,什么白手起家啦,全靠自己努力打拼啦,全凭自己的本事啦之类,把他们包装成洁白的圣女。诚然,就以建筑领域为例,陆自明见多了过去是平民子弟,后来在这个行业成为老板富翁的人。从表面现象看,不难得出这批人比一般人能干,不愧是“能人”的结论。但是,业内人都懂,这批人最初就是靠官商勾结、偷工减料、以次充好、高估冒算等坑蒙拐骗的手法起家的,造成了一大批豆腐渣工程,各地新闻报道屡见不鲜,给社会埋下了巨大的安全隐患。因此,马克思才会在《资本论》中写道:“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这是科学的论断。
这些是陆自明的内心认知,因此才会对金钱无感,只是追求事业的进步。过去他完全没有投资理财的概念,工资收入多余的就留存在银行活期户头上,到年底看一个数字而已。随着自身地位的不断提高,他用钱的地方似乎越来越少。每个月开支不了多少钱,加上一些不菲的灰色收入,应该说待遇是丰厚的。古人说“官久自富”,原来就是这么个理。他记得去年账上应该累计结余了有将近四十万的存款,朋友们都在考虑买房投资,而自己却落后了。现在应该考虑如何合理的投资理财了,不为自己,也要为儿子考虑。不管怎样,那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对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和义务。
正聊得火热,包厢门被推开,许瑛端着酒杯,一身珠光宝气、笑脸盈盈地走进来说道:“各位领导都在呢,欢迎光临小店用餐,我给大家敬酒!”
晚餐是章哲立订的,知道是一群体制内的领导朋友,个个手握实权,都是自己的潜在客户,她不能不进来点个卯,拉近一下感情。
她放眼酒桌,看见陆自明坐在上首,笑道:“哟,都是老朋友么!”
“哎哟,许总亲自来敬酒啦,受宠若惊啊!”章哲立笑道。他知道许瑛和王根发的关系,因此每次订餐都会优先安排到这里。讨好了许瑛就是讨好了王根发,等于间接地讨好了王荣坤。反正是公款吃喝,在哪里吃不是吃呢,一举两得。
“应该都是熟人,这位大哥你认识吗?”章哲立指着江启辰问道。
“鼎鼎大名的江局长么,怎么会不认得?”许瑛娇笑道:“来来,我先敬江局长一杯酒!”
“不不,许总,你看今天坐在主位的是谁?先从主位开始敬!”江启辰说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我先进小陆主任!”许瑛移步到陆自明身旁,紧挨着陆自明的座椅。
“现在不叫陆主任了,荣升陆处长了!”胡拥军笑道。
“哎哟哟,不得了,我早就看出来小陆帅哥年轻有为,又有才,又有貌,我要是年轻个十来岁,死活要嫁给他!哈哈哈!”许瑛整日价周旋于酒场上,惯会调笑。
“哈哈哈!”大家都笑起来,只有姜文珊面无表情,没有笑。
陆自明望着四十出头的许瑛,保养得很年轻,穿着一袭包臀裙,身材前凸后翘,越发妖娆,一对丰满的胸挤出一道深深的乳沟,举手投足之间一股熟女风韵。陡然想起那年她送自己回宿舍的那一晚,当时自己青涩矜持,虽然性欲无处发泄,但还是下意识地推开了她。换作今天的自己,能否抵挡住这样的诱惑还真不好说。众人起哄,他只得站起来,端杯跟她碰杯。
许瑛媚眼如丝地看着他,也是心潮翻涌:“真看不出来,当年其貌不扬的一个外地穷小子,几年光景已经混成处长了!谁能想得到呢?现在看起来相貌堂堂,很有领导的气派了。当年要是跟他发生一段故事,如今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两人干杯,一饮而尽。碰杯时,陆自明觉得许瑛的手似乎不经意地在他手背上划过。
晚宴结束,胡拥军又提议去唱歌。现在社会上宴请的风气就是这样,一场喝完酒必去二场,要么唱歌,要么洗脚或者桑拿,有的二场结束还要去宵夜,散场时基本都凌晨了。几乎成为约定俗成的惯例。深州城夜晚一派灯红酒绿、霓虹闪烁,各种夜店通宵营业。大街上满是喝得醉醺醺的酒鬼,酒驾的事故也屡见不鲜。社会风气愈发纸醉金迷、醉生梦死。每一个个体被这种洪流裹挟,人或为鱼鳖。
钻石娱乐会所里,灯光闪烁,恍如白昼,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坐台小姐们一群群,从走廊过道里走过,年轻的姑娘们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像橱窗里的商品一样供客人们挑选。钻石会所的生意越来越兴旺了,在这个巨大的销金窟里,多少人一掷千金。而陈晓明和黄艳夫妇躺在这样一个病态的机器上,像寄生虫一样吸着肮脏的血,日进斗金。与这里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外界的社会,就在这个所谓的发达地区,还有多少人、有多少困难家庭,为了一日三餐担忧、为了孩子读书发愁、为了亲人治病犯难?这绝不是一个健康社会该有的样子,分明是一种病态!教员年轻时有一句词:“人有病,天知否?”大约就是看见了人世的不公,撕裂的社会,病态的世界!
陆自明内心很不喜欢这样的环境,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香水和香烟、酒水的混合气味,年轻的男男女女们左拥右抱,醉眼迷离,散发出一股庸俗、堕落、颓废的气息。却又不得不为了所谓应酬社交的需要,频频走入这种场所。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种撕裂。
走进包厢,音乐响起,里面的小世界暂时与外界隔离。晚上陆自明喝了不少酒,一进包厢有点酒劲上头,直接躺倒在沙发上。姜文珊坐在他旁边一言不发,既不唱歌,也不搭理人。其他几个人也没少喝,和各自女伴自顾自狂欢。几曲高歌之后,无人再唱,只留下背景音乐。包厢内的灯光不知何时调暗下来,其他几对人在沙发的角落里搂抱在一块,卿卿我我。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陆自明睁开眼睛,包厢里空空荡荡反复回响着背景音乐,其他人早已不知去向,只有姜文珊落寞地坐在边上抽着烟。
陆自明酒醒了大半,感到有点头晕,用手用力掐了一下太阳穴,问道:“你怎么抽上烟了?他们人呢?”
姜文珊轻轻吐出一口烟雾,淡淡道:“早走了!你不看下几点了!”
陆自明抬手看下腕表,已是凌晨两点钟了。
“这么晚了!你怎么不走啊?”话刚出口就后悔了,还能因为啥,因为自己呗!
姜文珊没搭他的话,掐灭烟头,说道:“你醒了吧,我回家了!”说着站起身拎起小包。
陆自明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道:“今天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吗?”
姜文珊甩开他的手道:“没人惹我不开心!”说着向包厢门口走去。
“我送你回家!”陆自明喊道。
“嘭”地一声,包厢门重重关上,姜文珊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自明投入到新岗位的紧张工作中。前三个月,基本把时间花在学习研究相关政策、制度、文件以及跑现场调研。公文包里每天装着一本文件汇编,无论何时何地,一有空就拿出来翻阅。同时,跑遍了三县三区三十几个主要乡镇,对目前深州市村镇建设的情况有了比较充分的了解。不得不说,原先上挂下派的工作经历给了很大助力,使得他能够比较迅速清楚地了解相关政策以及新农村建设的有关情况。
村镇处的工作与政治处的工作完全不同,棘手的事情不少。第一个感到烦难的是村镇建设条线对上的口子多,管的人多是非就多。市委专门成立了市农办,是市委领导新农村工作的职能部门,属于市委条线。市政府还有市农业局,加上建设口等于上面要对应三条线,三个上级。婆婆多了媳妇难做,这是肯定的。有时一项工作既要向省厅对接,还要跟市农办、市农业局分别对接,一件事情汇报两三遍是常有的事,一旦遇到意见不统一,其中的沟通协调工作耗时耗力。幸亏陆自明在部里挂职一年,对村镇建设工作的基本内容,特别是一些政策法规,早已了然于胸。饶是如此,基层的村镇工作大量都是需要拍板、需要协调解决的具体问题,千头万绪,与中央部委的工作还是有很大区别,开始还是感到十分吃力。正是因为这些矛盾和问题,更加激发了他的工作热情,他视困难为机遇,以解决问题为乐,工作状态很快走上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