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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王梅芳的建议

    第一百零四章

    晚上回到家,刘积仁身心俱疲,连晚饭也没有吃。妻子关切地问他有什么事,他以身体不适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

    妻儿睡下了,他彻夜难眠,整晚在书房里抽着烟,浮想联翩。目前能做的事,他已经全部做了一遍,剩下的唯一风险点就是李明霞。万一她要在里面全盘托出,那么自己所做的这一切也就都毫无意义,自己的一生也就此灰飞烟灭了。她会守牢底线吗?还是很快就被攻破防线?天晓得。市检察院那帮人,是专门干这个的,很懂心理学。对人心的拿捏和把握,是很专业的。多少身居高位、聪颖智慧、意志坚强的领导,进去之后也扛不了几天就招供了,她这么个女人能扛得住?他越想越心慌,越想越后怕。

    到底背后是什么人在搞自己?这样必欲置自己于死地?他在脑海中一一排查有嫌疑和有动机的人。工作以来,在官场上得罪的人肯定不少,但也基本是就事论事,谈不上什么血海深仇。况且这次带走李明霞,很明显是和房产集团的内部有关。集团内部,要说斗争激烈,王荣坤逃不了嫌疑。按讲,上次建筑公司入围班组,陆自明也没有下死手,还是让他的亲戚入围了。但是人心险恶,谁知道呢。

    一支接一支的香烟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毫无睡意。他想到,万一出现最坏的情况,必须和妻子离婚,好汉做事好汉当,不要连累妻儿。甚至也想到了死,死亡有时候是一种解脱,代表着另一种自由。也许自己一死了之,死无对证,保住那点家资,还能留得清白在人间。就这样反反复复,胡思乱想,抽了满满一烟缸的香烟。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不知道天亮以后,迎接自己的到底是什么呢?事情将如何进一步发展?李明霞就能放出来了吗?还是末日审判真的要到来了?一切都是未知,而又无可奈何的,在命运面前自己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毫无招架之功。

    王梅芳今年仍是保持着连轴转的工作状态。没办法,碰到公司新老两个厂房的特殊历史时期,作为生产技术部门的负责人,是不可能轻松的。她的专业和敬业,得到了全厂上下的广泛赞誉和一致好评。

    今天厂里召开董事会扩大会议,专门研究新厂房引进生产线的问题。由董事长牵头,全体董事、股东,以及厂经营管理层中层以上干部参加。这种规格、这种规模的大会,在大洋纺织极少有。从国有企业到民企工作,王梅芳有个很深的感受:国企喜欢开大会,开大会解决小问题;民企喜欢开小会,开小会解决大问题。因此国企动不动就开大会,任何一个国有厂矿企业,都有一个装饰豪华的大会议室或者大礼堂,既浪费时间成本,也浪费空间资源。民企相反,讲究节约资源,办公场地够用就好,不追求奢华攀比,像大洋纺织这样效益好的民营大厂,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大会议厅,基本都是小会议室。因此今天的会议室里坐的满满当当,当中的会议桌不大,围着会议桌的一圈,基本是公司领导层,摆放着个人姓名的桌牌。其余中层管理干部,只能坐在靠墙的椅子上。

    与国营企业开个会稀稀拉拉、懒懒散散的作风不同,虽然是民营企业,但是管理人员纪律很好,会议前五分钟全员入座。大洋纺织厂董事长秦海洋坐在会议桌的正当中。王梅芳与董事长见面的机会不多,偶尔在公司工作场合遇到,也仅限于打个招呼,没有跟他直接汇报工作的机会,也极少听他讲话。但是厂里的员工都知道关于他艰难创业的故事:大洋纺织从一个五台织机的家庭小作坊白手起家,发展到今天这样一家拥有世界最先进设备、产值近亿元、实力雄厚的现代化纺织企业,秦海洋倾注了全部心血。

    王梅芳坐在靠墙的椅子上,今天得以近距离仔细观察董事长:秦海洋今年五十岁,头发早已花白,但是梳得一丝不乱。上身穿着一条白色雅戈尔的短袖衬衣,手上戴着一块不知什么牌子的钢表,显得很朴素,毫不张扬。

    落座后,正准备开会。秦海洋突然开口大声说道:“秦志强,你坐到后边去!王梅芳,你坐上来!”大家都很诧异,王梅芳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秦志强是秦海洋的独子,今年27岁,下面还有个妹妹。高中毕业后,就进大洋纺织。从一线工人做起,在生产、采购、销售各个岗位都干过。三年前担任大洋纺织的市场销售部经理,今年刚提拔为总经理助理。不论从任何角度来说,他都有资格坐在会议桌边,反倒是王梅芳跟他是不能比的。

    秦志强没有争辩什么,拿起笔记本,面无表情地退到身后墙边的一把空椅子上坐着。看看王梅芳没有起身,秦海洋温和地说道:“王梅芳,你坐上来!今天的议题主要是关于选定生产线的事情,生产技术科是主角嘛!”

    王梅芳听这样说,只好起身,坐到刚才秦志强的座位上,不由自主地朝秦志强投去一抹略感歉意的目光。秦志强和她目光对视了一下,看不出什么情绪,很快低头避开。

    接着,秦海洋宣布会议开始。没有多余的话,他直奔主题,开门见山地说道:“今天这个会议主题就是确定新厂房的生产线。大家知道,新厂房需要至少四十条生产线,是现在老厂房的四倍之多。而且以后还有可能扩大产能。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而且引入生产线是管长期、管长远的大事,对大洋纺织至关重要。前段时间厂里为这个事,做了大量调研和考察工作,可以说,这是当前厂里的头等大事。随着土建工程的顺利推进,生产线的引进和安装预埋工作提上了议事日程,不能再久拖不决。今天开这个会就是要集思广益,群策群力,请大家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不要有任何顾虑,不管对不对、合理不合理,畅所欲言。”

    市场主流的生产线设备大致有三种:第一种是欧洲设备(德国、瑞士、比利时等国),质量好,稳定性强,价格高。第二种是日、韩设备,质量较好,比较稳定,价格居中。第三种是国产设备,质量一般,稳定性一般,价格最优。

    厂里分管生产技术的黄副总带头发言,他分析了市场上三种设备的各自优劣:欧洲货除了一次性投入太大外,日常的使用成本也高,零配件、耗材昂贵,而且走海运发货时间周期长,有时会有等配件的情况出现,售后的各项服务不方便。日韩货相对来说性价比好,各项指标都居中,比较可接受。国产货只有价格实惠。最后,他的意见是以日韩货为主,搭配少量欧洲货。

    之后大家纷纷发言,大致逃不开黄副总的分析,赞同黄副总建议的居多。也有建议以欧洲货为主,搭配少量日韩货;也有建议全部用日韩货的,但几乎没有人建议采用国产货。

    秦海洋找了个空挡,点了王梅芳的名:“王梅芳,你是生产技术科的科长,你说说看!”

    王梅芳本来并不打算发言,因为去年以来到各地出差考察,报告都是她撰写的。而考察组最后形成的考察意见和结论,最后都由黄副总审定。虽说是考察组意见,其实就是黄副总的个人意见。当王梅芳意见与黄副总不一致时,当然只能选择服从黄副总的意见。而她的意见也就不可能出现在报告之中,也不可能为上层所了解。

    今天是个契机,王梅芳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说出自己的观点,刚才董事长让他儿子给自己让位置,又看到董事长鼓励的目光,她不再犹豫。开口说道:“董事长,那我谈点个人的看法。我的意见是以国产货为主,搭配日韩货。或者至少国产货要占到一半,日韩货一半。”

    一石激起千层浪,会场上一阵骚动。许多人不禁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黄副总也向她扫来疑惑的目光。

    王梅芳稳一稳气息,从容地说道:“三种产地的设备的优劣,刚才黄总分析的很透彻了。其实我们还可以从经济性角度来分析,就是一条生产线全生命周期的性价比,也就是在全周期内它所花费的成本,和它所产生的产品效益相比较。比如一条生产线,买入价,耗材和零配件损坏花费的成本,设备寿命十年,工作时长按照经验值估算,就可以计算出生产的产品价值。两相比较就可以的到全生命周期的性价比,我计算过了,结论是国产货最高,日韩其次,欧洲货最不经济。这些损耗、正常工作时长的经验值是我原来在一纺生产技术科工作时,从资料里摘录的,基本可以作为参考值。这是具体的计算书。”王梅芳手里拿着一张A3大小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写满数字和文字。办公室主任赶紧跑过来,把计算书拿给秦海洋。

    会场一片安静。王梅芳继续说道:“这仅仅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我觉得我们要用发展的眼光来看问题。欧洲和日韩的技术的确走在中国的前面,先发优势明显。但是现在国货的进步很快,产品技术的迭代升级速度很快。为什么?因为全球最大的纺织生产设备以及纺织品消费市场都在中国,我们拥有世界最大的市场。这次考察中,我有个深刻的感受:有了庞大的市场基数,产品技术的研发和升级就成为可能,后发优势也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显现出来。因此,国产设备的后续技术升级,包括使用、维保、耗材采购、更换都最为便利,这个优势也是其他产品不能比拟的。就国产货而言,我的建议是采用浙江、江苏等就近产地的设备,这些工厂制造业水平居于全国领先,稳定性相对较好,而且后续的升级和售后维保也有保障。以上是我个人的一点想法,供领导参考。”

    秦海洋不动声色,认真地听她讲话。会议继续,其他人一一发言。王梅芳望着秦海洋面无表情的脸,略感失望。这些观点其实是她和陆自明多次约会交谈中提炼出来的。在与陆自明的交流中,她学会了用哲学的思维思考问题。他经常说,要多读《矛盾论》,做工作做事情一定要抓主要矛盾,抓矛盾的主要方面。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不要僵化、静止、形而上学。要有辩证思维,思考问题要正反两方面考虑,不要片面狭隘、管中窥豹。具体到生产线的引进工作,陆自明建议她要全过程、全周期地考虑性价比,要辩证地看待优劣。这些思维都给她以重大的启发,使得她提炼出了今天的观点。而且,今天的发言她自认为对工厂发展是有益的,质量是高的,也是讲得到位的。应该能够引起高层的重视,可惜,看看秦海洋的脸色和表情,她觉得自己想错了。哎,不去管那么多!自己反正已经把想表达的表达了,至于能否被采纳,那不是自己能够做主张的。求仁而得仁,又何怨乎!只是她没有注意到,会场的一角,秦志强向她投来一瞥灼热的欣赏目光。

    王荣坤下班哼着小曲回到家,难掩得意之情。进门看见桌上已经摆了四道精美的小菜:番茄炒蛋、黄瓜炒肉片、辣炒包菜,还有一小碟卤猪脸肉,都是他爱吃的小菜,忍不住用手拈起一块猪耳朵放进嘴里大快朵颐起来。

    “快去洗手!进门手都不洗就拈菜吃!”爱人端着一碗鲜蘑菇瘦肉汤走出来大声嚷嚷道。王荣坤笑笑不以为意。

    从厨房洗手出来,王荣坤看到爱人正在拧开昨天喝剩下的半瓶剑南春要倒酒。

    “等等!”他急忙制止,说道:“今天不喝这个!今晚喝点好的!”

    爱人疑惑地望着他,皱眉说道:“今天是中奖啦还是升官啦?瞧把你高兴的!”

    “宋祖英今年春晚唱的那首歌叫什么来着?”

    “叫《好日子》。”

    “对,对,好日子!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瞧,这歌唱的多好,听着就喜庆!”王荣坤边说,边从酒柜的上层拿出一瓶茅台酒,这瓶酒少说也放了六七年,拧开瓶盖,往酒杯里倒上满满一盅,酒香四溢。

    “你还别说,闻着还就是茅台酒最香!”爱人不由赞叹道。

    “废话,就你聪明!要不怎么叫国酒呢!”王荣坤得意地品咂了一口,飘飘欲仙。

    晚上八点,王荣坤拨打了宋国利的电话。

    “兄弟,怎么样了?那个女的招出点什么没有?”王荣坤问道。

    “还没有。这娘们要么不说话,唬一唬她就哭。死也不承认和刘积仁有任何关系,TMD,真是湿手捏干面--撂也撂不掉。一般询问不超过二十四小时的,现在有价值的线索一点也没有!”宋国利抱怨道。

    王荣坤听这么说,心里焦急起来,说道:“你们就不能上点手段?这样和风细雨的能问出什么来?”

    “哎,没到那个地步,再说也没有什么过硬的证据,手段轻易不好上呀!”

    “难道就这么放掉?那太可惜了!询问就不能延长时间吗?”

    “延长时间没问题,这个是我们有的是办法。到了24小时,把她送回去,再带回来,就又是一个24小时了。关键怎么突破是问题!”

    “我提个建议啊,明天干脆连刘也一起带进去。今天他基本上一天都不在办公室,跟惊弓之鸟一样。你们把那个女的控制起来,是打草惊蛇,这样他在外面还有活动的时间和空间。如果明天把他一并带进去,我估计用不了几分钟,两个人都要招供了!”王荣坤阴毒地出着计策。

    “哎,我的大哥耶!弄这个女的进来简单,我跟我们室主任口头说下就成,说有些反映,叫进来问问看能不能捞到大鱼。我们主任点个头就行了。但要是动刘,就没那么简单了。室主任肯定不会轻易答应的,至少还要跟市建委党委、纪委通气吧,没有过硬的证据,不大合适啊!万一要是上边怪罪下来,小弟我压力就太大了!”

    “哎呀,老弟,你们又不是把他抓起来,接到反映,需要了解情况,请党员配合组织调查接受问话,这个没什么吧。而且你们可以打个时间差,等搞进去很快突破,拿到了口供,那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抄到这么一条大鱼,还不是你们一室的成绩吗?”

    “嗯好像也不是不行,你容我再想想”

    “总不能前功尽弃吧,搞都搞了,索性搞大一点。人么,有时候还是要胆子大一点,富贵险中求。前怕狼后怕虎,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嗯,我再想想。”宋国利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