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陆自明一时成为全市建筑行业炙手可热的人物，这次公开招募施工班组的事情成为业界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焦点。市房产集团是深州市开发体量最大的开发公司，加之物业和公房两个板块的大修工程，像一块垂涎欲滴的大肥肉，对每个施工班组来说都是难以抗拒的诱惑。许多包工头通过各种渠道、各种关系和他套近乎，房产集团领导班子几乎每个人都收到了各种各样的招呼。刘积仁、郑义平、王荣坤三人没有给陆自明打过一个电话讲人情。刘积仁是信任陆自明的能力，不愿给他额外添负担；郑义平处在接班的关键阶段，不愿趟这趟浑水，以分管党务不管行政工作为由，把求情的人和电话推得一干二净；王荣坤呢，和陆自明曾经结下过梁子，抹不开面子打电话。况且，还有个王根发这次能否入围尚不能确定，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向陆自明服软。杨滨和周福康分别向他打过招呼，他没有拒绝当然也没有答应下来，只是记在脑子里，到时看情况再权衡吧。一次小小的班组入围招标，像一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拉开了建筑行业暗流涌动的激荡大幕。
下午从建管处冯处长办公室出来，陆自明若有所思。提升深房建筑公司的资质水平，积极参与外部市场竞争是发展壮大的必由之路。这次施工班组入围选拔之后，公司的账面资金十分充裕，可以按照二级资质标准来做全方位的升级准备：扩大注册资本金，同时，也可以花钱从市场上招聘相关的缺少的技术人员。这条路径他想得很清楚了，关键需要建管处冯处长那边的帮助。因此，拜访冯以宽，是他年前最重要的任务。本来办公室给经理室准备了十几份信封，用于到建管处、质量安全监督站、监理、业主等单位礼节性拜访的，每个信封里放着一张面值五百元的购物卡。他刚刚在冯以宽办公室前排队的时候，临时决定把四份并成了一份。送礼嘛，要送就送到别人有点印象，否则就是打水漂，连一个泡都不会冒。今天根据见面的情况评估下来，应该是有点希望的。自己抬出刘积仁的名号后，他应该是有所松动了。收了公司的信封，应该会帮忙吧？先不管这些，回去要立即着手按照二级资质标准启动升级计划，业绩应该基本是满足的，要扩大注册资本金、充实专业技术人才队伍，首先做好自己的事。走到一楼大厅，脑子里正翻来覆去想着一堆事情，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陆自明！”他转头望望，叶苹苹穿着一件高领的白色羊绒裙，外套一条焦糖色的羊绒大衣，拎着一只棕色的小皮包站在楼梯口，亭亭玉立像一朵出水芙蓉。
“苹苹，是你啊！”陆自明陡然在陌生环境里看到她，格外亲切。
“你刚才耳朵聋啦？叫你两声都听不见，非得喊全名！”叶苹苹嗔怪道。
陆自明憨笑不语。
“你今天来这里干嘛？到了这里怎么也不来看看我？”
“哦，我有点事！刚办好。也不知道你在哪里办公，再说上班时间怎么好意思打扰呢？”
叶苹苹不以为意，问道：“你事办好了，准备去干嘛？”
陆自明抬手看看腕表，四点还不到，说道：“没什么事我就回公司了！”
“哎呀，今天你难得有点空，还赶巧让我碰上了。别回公司了！走，我带你去个地方！”说着不由分说，拉着陆自明往外走。
陆自明想想单位里并没有什么着急的事，再说现在自己的时间是完全自由的，也就没再坚持，跟着她来到一楼大院。叶苹苹从车棚里推出自己的豪华光阳摩托，递给他一个头盔，说道：“带上！”
陆自明伸手接过头盔，问道：“你带我？能行吗？”
叶苹苹戴好头盔，启动了摩托车，跨坐上去，说道：“这个很简单的，带你算啥，我还带过我爸呢！”
陆自明将信将疑，磨磨蹭蹭地戴上头盔。
“别磨蹭，快上来！”
陆自明只得跨坐到后座上，双手背在后面紧紧抓住车尾。摩托车发出几声低沉的吼声，疾驰而去。
王根发和胡拥军两人下午在钻石娱乐会所潇洒。王根发是这里的VIP，每次跟黄艳订包厢基本上要求都可以得到满足。胡拥军上次来过之后，一直在考虑如何查证陈晓明和黄艳勾结串通，吞并金尊，侵害金尊股东利益的事。但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中午正好接到王根发的电话。
“拥军，年底了忙不忙，晚上有空没有？”
“嗨，大哥，年底么就是应酬忙，这个月到春节前基本都排满了，吃饭是真没空了！”胡拥军说道。虽略有夸张成分，但也基本属实。
“这么忙啊，本来还想晚上约你小酌几杯，顺道去钻石潇洒一下，看来年前是没机会了！兄弟这样喝酒可得当心身体啊！哈哈哈！”
“嗯嗯，最近连续作战是有点吃不消了。累得很，但也没办法！”
“那下午怎么样，你有空哇？正好给你放松放松！钻石会所下午场也很不错的，而且比晚上清净，更好玩！嘿嘿！”
胡拥军沉吟道：“下午？嗯下午倒是没什么事。那好吧，下午到钻石碰头！”
“好！下午见！”
王根发本来不抱希望，没想到胡拥军居然同意了。他不清楚胡拥军心里的小九九，但胡拥军也不知道他的想法。这次深房建筑公司搞施工班组重新入围，王根发始终提心吊胆。这个陆自明太阴了，一上任就来这么一手，不是明摆着要重新洗牌么，原来的关系一律作废，换上自己的人或者关系户一起发财！他很担心被剔除出去，毕竟自己有劣迹把柄被陆自明亲自抓到过，还因此结下了仇恨。虽然后来低头服软，但是这小子未必会放过自己。这个事跟堂哥讲过几次了，他始终不表态，拿一堆“看情况再说”、“到时再想办法”之类的话搪塞自己。他知道王荣坤现在集团并不得意，大不如前了。刘积仁是建委老大的红人，任谁也撼动不了他的地位。分工被调整到没啥油水的物业管理条线，说话的力道已经大打折扣。况且说到底他是吃皇粮的，外面总有人孝敬，不像自己要靠这个吃饭。因此，他不能把所有希望寄托在王荣坤一人身上，在一棵树上吊死。他想起胡拥军是陆自明的好朋友，而且说话的分量蛮大的。于是，最近急于和胡拥军碰个头，托他打个招呼。他对跟胡拥军的关系还是很有自信的，多年的投资下来，也该在关键的时候派点用场了。
放下电话，王根发立即拨打了黄艳的电话，预订了下午的包厢。胡拥军自打当上副所长之后，自由度更大了。只要没有上级的工作安排，或者会议安排，他基本上可以放飞自我。所里除了所长敢问他的去向，其他哪个人敢打听？中午一点半上班时间，他让驾驶员把自己送到中山路财税所门口，打发驾驶员回去了。自己则从财税所慢慢踱步了十来分钟到钻石会所。看到上次围着脚手架的右边的店面也已经装修好，金碧辉煌连成一片，规模宏大，气派奢华，面积是原来金尊的三倍还多。他每看见一次，心中的怒火就像添了一捆干柴。
下午场人很少，走进一楼大厅，前台只有两位男服务生。见他进来，其中一位连忙把他领进二楼预订的包厢，王根发已经在包厢里了。这个包厢是新装修的，虽然喷了很多香水，但仔细闻还能闻到空气中留存的一丝建材的气味。面积比过去的包厢更大，有独立的卫生间，还有一间小隔间。包厢的家具、音响都是新的，家具和装修风格全部是欧式宫廷风，鎏金镶银，极尽奢华。墙上、顶上大量采用茶色玻璃拼块，把整个空间反射的更加耀眼、更加梦幻、更加神秘。室内空调打的很高，温暖如春，胡拥军脱下大衣外套，服务生连忙接过挂进壁橱里。
王根发立马递上一支软中华香烟，顺手用火机帮他点着，笑道：“看老弟怎么心事重重的，怎么，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
胡拥军吐出一口烟雾，淡淡说道：“倒也没有什么麻烦事，就是有一桩小事体一直没了，不过无大碍的。”
听这么说，王根发立马拍胸脯道：“兄弟有啥事我就不打听了。但有啥用得上我的地方，你只管开口！咱兄弟不要见外！”
“哦哦，大哥，我知道的。没啥大事。有需要我肯定跟你说！”
“那就好！既然没啥大事也不要总放在心上，等会我叫了几个漂亮妹妹过来，你挑一挑，咱哥俩开心开心！”
说着服务生已经把酒水、果盘、点心一应摆好，随后又领了七八个漂亮姑娘走进来站成一排。服务生毕恭毕敬地跟王根发说道：“王总，不好意思，这几个是我们黄总交代的，她这两天在外面出差，让我招呼好您，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
王根发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说道：“我知道，她电话里跟我讲过了。”随即讨好地跟胡拥军说道：“老弟，你先挑，看看哪个好？我特意让他们安排的！嘿嘿嘿！”
胡拥军理解王根发挤眉弄眼的意思，也就是说这几个女孩是可以提供“特殊”服务的。他捻灭烟头，朝七八个姑娘扫了一遍，清一色的大长腿、超短裙，个个浓妆艳抹、极尽妖娆。其中还有一个穿着网眼袜，那个姑娘头有意撇向另一边。几乎同时，胡拥军脑海里闪过某个人的影子，定睛一看，却不是她是谁？那个穿网眼袜的姑娘正是当时卷款逃走的张桃红！胡拥军的心一下子收紧，从半躺在沙发的状态机警地坐起身来。张桃红显然也看见了他，才会故意地撇开脸去，胡拥军心里暗暗冷笑。
“怎么样，兄弟，你看中了哪个？”
“就她吧！”胡拥军不动声色地用手指着张桃红。王根发挑中了一个短发的姑娘。服务生留下两位，鞠躬道：“祝两位大哥玩的愉快！”随后领着其他姑娘退出包厢。
短发姑娘很主动地坐在了王根发的身旁，张桃红还立在包厢中间不动，王根发喊道：“嗨，小妹，你懂不懂规矩？还不快坐到我兄弟身边来！”
陆自明从摩托车上下来的时候，喘了一口大气道：“总算是到了！要是再开下去我都快撑不住了！”
叶苹苹停下摩托车，也呼了一口大气，说道：“你整个人都是僵着的，骑车带你比带我爸还累！”
“这是什么地方啊？”陆自明看看停在滨河路一幢商业楼的门口，不知道叶苹苹带自己来这里干什么。
“跟我上去就知道了！”说着走进商业楼，来到电梯口揿下九楼的电梯键。
九楼是电子游戏室，陆自明从来没有玩过电子游戏。虽然读高中的时候，在小县城里也兴起了电子游戏热，许多同学都会悄悄地溜进电游室打几盘，有的差生甚至逃课去玩，但是陆自明从来没有玩过。不是他有多么自律，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钱可供消费。游戏室很大，陆自明目测有上百台游戏机，但玩家不多，大概只有二三十人，都盯着屏幕，沉浸在各自的世界中。叶苹苹显然是电游的老手，跟老板也比较熟悉，购买了一些游戏币，带着陆自明来到一台游戏机旁，说道：“我么玩《红色警戒》的，这个游戏你会玩吗？”
陆自明摇摇头，一脸茫然，说道：“我从来没玩过电子游戏。要么你玩吧，我就在边上看看。”
叶苹苹感到惊讶，这年头还有没玩过电子游戏的年轻人？笑道：“你可真像博物馆里的化石一样。这样吧，你玩这个吧，这个简单！”她指着边上一台游戏机说道：“这个游戏叫《抢滩登陆》，只要投币，然后对着敌人射击就可以了。一关一关地过，挺好玩的！”于是投了一个游戏币，屏幕上一群敌人三三两两地登陆上来，叶苹苹操纵着按键很快将他们全部击毙，第一关过了。第二关敌人更多，速度更快，仍是操纵按键射击，不一会儿，失败了。叶苹苹说道：“学会了吧？”陆自明点点头，重新塞进一枚游戏币，游戏开始。叶苹苹不再管他，自己玩起了《红色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