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上的军兵弯弓搭箭,眼看薛景山就要有性命之忧!只听得程王爷大喊一声:“不许放箭!”
程王爷早就看出来了,这小将绝不是什么奸细或冒充之人。只不过是平辽王不想相认罢了!便到唐王的面前嘀咕了几句,唐王点了点头,程王爷就对城外说:“景山哪,你也别难过了,你爹他不认你,也有不认的道理:一来他投军时还没有你;二来现在是两军阵前,不能不多加小心!不过,他不认识你,还不认识你娘吗?你不如去把你娘接来,再跟你爹见面。你看怎么样?”
景山说:“既然如此,请万岁和几位老人家等一等,我马上去接我娘!”
唐王一见这位英武的小将,就有几分喜爱,这时说道:“小将慢走!你是从苏海大营闯过来的,再要杀出杀进,难免出什么差错。朕可派人帮你闯营!”
“多谢万岁了!臣子闯苏海的大营,料也无妨!”说着,把战马的肚带紧系三扣,扳鞍上马,又奔苏海的大营而去!
苏海自从被薛丁山用火龙镖倒打了左腿,回来吃了解毒药,就在营里养伤,准备等伤好以后再出战。就在这时,西凉王派人把和他订了亲的小姐王秀英送来了。王秀英是王伯超的侄女,西凉王派人送她来成亲,是想让苏海死下心来为他作战。王秀英打心眼里就不愿意许配苏海,可是西凉王之命又不敢不听,只好来到锁阳关外的苏海大营。苏海喜出望外,从心眼里感激西凉王。薛景山闯营时苏海正在拜天地,番兵来报有一小将闯营,苏海心想这时候出去打仗不吉利,这员小将就是闯过去了,到战场上也是难逃活命,且不去管他,叫他多活一会儿!
这回薛景山又往回闯营,苏海闻报火冒三丈!心里暗骂:这个小唐蛮子欺人太甚,方才杀过去,现在又往回闯?刚才要不是我在拜天地,岂容你杀过去?“来呀,外边抬刀备马!”
话音刚落,忽听一句燕语莺声:“元帅且慢!”正是刚拜过天地的王秀英。
苏海笑道:“小姐不在后帐,来此为了何事?”
“元帅,我听说有人来闯营,元帅你带伤临敌,我放心不下!不如我去出马,杀不过敌将,元帅再去不迟。”
苏海听了心中高兴,刚跟我拜了天地,就知道心疼我!“好吧,小姐出战,本帅不拦。只是要多加小心,见机行事,不必强立功劳!”
“元帅请放心吧,料也无妨!”王秀英领下将令离了帅帐,回到自己帐内穿戴好了,又收拾一个小包袱,把娘家陪送的贵重东西都装好了,叫女兵给挎在外面的马上,然后飞身上马直奔营门。
来到营门,王秀英看见对面的薛景山,哎呀,好漂亮的一员小将!只见他连人带马身高过丈,身穿素白战袍,披着粉缎毫氅,跨骑银鬃马,手端亮银枪。小将前发齐眉、后发齐颈,齿白唇红,连人带马就像一块美玉一般!小姐心想: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样的美男子。苏海呀苏海,我可要对不起你了!小姐想罢高声问道:“唐营的小将,你家住哪里、姓甚名谁?”
薛景山看苏海营里这员女将全身披挂,跨骑桃红马,手端绣绒刀,肋挎豹皮囊。年纪不过十七八岁,长的是中原人的模样,真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景山答话说:“姑娘,我爹爹乃唐营的元帅、平辽王薛仁贵,我是他不孝之子薛景山!你是什么人?”
“你家姑娘叫王秀英。薛景山,刚才闯营的就是你吗?”
“不错。现在我还要杀回去,姑娘你如放我回去,我感谢不尽,不然的话,你可知道我薛景山的厉害!”
薛景山是第一次上战场,上阵的一些话他还不会说哪!
王秀英冷笑一声说:“方才你闯营,是没碰上姑娘我,如今你又要杀回去,我怎能放你过去?你撒马过来!”
龚景山说:“既然如此,别埋怨你家少爷。看枪!”
王秀英摆开绣绒刀,马打盘旋战在一处。打了几个回合,姑娘虚砍一刀圈马败阵,往苏海的大营里退走。薛景山催马就追,姑娘回头见薛景山追来,心说:你追来正合我意!
西凉的军兵都奇怪:姑娘怎么往营里跑呀,这样不就把唐营的小将带过去了吗?番兵们互相喊开了:“快拦住他!唐营小将要过去啦!”
西凉兵刚要往上闯,王秀英呐喊一声:“站住!不许你们上前,这是我的计谋!”
西凉兵一听王秀英喊,谁也不敢上前了。都知道他是苏海的夫人,还不定有什么绝招来捉拿唐营小将呢!当兵的赶忙向两边闪,王秀英很快就把景山带过了大营。
等到了没人的地方,王秀英把马带住了,回头喊了声:“薛景山,别走了!”
薛景山勒住战马,微微冷笑说:“姑娘你是我手下的败将了,还不快快闪开!”
王秀英笑了笑说:“薛景山呀萨景山,你也是一员武将,刚才一过招儿,姑娘我有多大本事,你就应该看出来了!你当我是真败阵吗?我是看你这身本领杀不过来,才假装败阵,把你引了过来!”
薛景山这时才明白,从心里感谢说:“如此说来,我多谢姑娘了!”说完圈马就要走。
小姐说声:“慢!”
景山问:“小姐,您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薛景山,我把你引过连营,你说了声多谢就算完了?”
“小姐,我现在有要事在身,您对我有恩,以后我一定报!”
“这点小事,也提不到什么报恩。不过,你答应姑娘我一件事得了!”
“小姐,您有什么事情讲。”
“什么事……嗯……不就这么回事吗!”王秀英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说出什么事来。
薛景山可着急了:“小姐,到底是什么事您快说,我还有要事在身,耽误不得!”
姑娘一想:事到如今,不说也不行了:“薛景山,实不相瞒,我也是中原人,我父亲叫王贵,那一年闹天灾才流落到西凉。西凉招举中军,我父在西凉王手下当了差,后来又在王伯超帐下听令。前三年我父去世,生前把我托付给王伯超。我父亲始终想着中原,临终时嘱咐我要设法把他的尸骨运回中原。今天碰上了小将军,我情愿以身相许,借此机会投奔中原。不知你意下如句?”
薛景山一听姑娘是中原人,为了回归中原愿意许配我,按理说应当答应。可是现在爹爹连我都不认,我又怎能应下这终身大事?于是说:“小姐,这件事我可不敢应!”
“为什么呀?”
“小姐,有个原因我本不当讲。可是小姐提到婚姻大事,我不得不讲了:我这次来战场是认父的,方才我闯营过去见我的父帅,可他老人家没有认我。我又杀回来是接我娘去锁阳关外见我父亲,还不知道他老人家认不认?如果我父不认,我母子是无家可归,我还怎能再应下小姐的亲事呢?”
姑娘说:“这不要紧,你父帅认与不认与此事无关。只要小将军你乐意,我就陪伴公子,到哪里都行!我决没怨言,公子不放心,我可以对天盟誓。”
景山说:“小姐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话说?可是,小姐得跟我去见我娘,这事得跟我娘商量!”
小姐点头说好,跟随景山来到松林。樊氏夫人正在森林里惦念景山,不知闯营认父的结果如何?见景山身后还跟着一个姑娘回来了,忙问此行如何。
景山想,爹爹说的那些话,怎么跟母亲说呢?只好按照程老王爷的话说:“娘啊,我爹暂时还没认下我。因为从未见过孩儿,现在又是两军开战,怕中了西凉的奸计。所以叫我来接您老人家前去相认!”
樊氏听了觉得有理,就点头说好。又问:“景山,这位姑娘是谁呀?”
薛景山脸红了:“娘,我去时闯过了苏海的大营,再往回闯可就不容易了,多亏这位小姐帮忙。小姐名叫王秀英,是中原人流落到西凉的,现在父母都没有了。小姐仍愿投奔中原,所以帮我闯过大营并以身相许。儿把小姐领来和母亲商议,不知您老人家意下如何?”
樊氏见姑娘是中原人,长得挺好,又帮助儿子闯过大营,觉得有这么个儿媳妇,薛仁贵见了还不高兴吗?就说:“姑娘愿意以身相许,为娘我很高兴!”
薛景山一听,这才放心,忙叫:“小姐快来见过我娘!”
小姐下坐骑,来在樊氏面前跪倒:“儿媳王秀英参见婆母娘!您老人家一向可好?”
樊氏这时更高兴了:“孩子,不必见礼,快快起来!”王秀英起来后与景山商量,由王秀英开路,樊氏的轿车在当中,薛景山在后,保护樊氏闯营去到锁阳关城下。然后二人各自上马,车把式赶着轿车在当中,又向苏海大营奔来。
苏海的大营里,西凉的军兵正纳闷着,要去禀报苏海,只见王秀英带着薛景山和一辆轿车又回来了。有的军兵就要拦挡,王秀英喊到:“尔等快闪开一旁!我正在布阵,谁敢乱动,我就要他的性命!”苏海的军兵个个摸不着头脑,谁愿上前送命?王秀英就这样又把景山母子带过了大营!
唐王和众格还在城头等着景山,只见由苏海的大营中闯出来两匹战马保着一辆轿车,平辽王一见大吃一惊,这准是薛景山把他娘接来了,真是难死我也!
薛景山在城外绷住了马,轿车停住了,景山下坐骑对樊氏说:“母亲,您先等等,我去上前搭话!”
景山来到城下,抬头对唐王抱腕说:“主公万岁,我把我娘接来了!”
唐王没有说话,回头看了看程咬金,程咬金说:“景山呀,快把你娘请上前来!”
景山和王秀英把樊氏搀到城下,樊氏撩裙跪倒: “樊金定拜见主公万岁,万万岁!”
唐王说道: “免礼平身!”
众人在城头上往下看,只见樊氏三十多岁,眉清目秀,身上穿青挂皂,举止稳重大方。
唐王问:“樊金定,方才薛景山来到城下认父,薛仁贵不肯认。朕来问你,你看城上这些战将中,哪一个是薛仁贵?”唐王这句话是一箭双雕;只要樊氏认出薛仁贵,那么薛景山前来认父之事就一点不假。薛仁贵不是说没收过樊氏吗?一个妇道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果不是他收过的妻子,怎么能认出他呢?
樊氏抬头往城上看,一眼就认出来站在当中的薛仁贵!虽然十几年不见,薛仁贵不过是留下了三绺黑髯,夫妻之间,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她用手一指说: “万岁,当中这个白脸的,就是我丈夫薛仁贵!”
薛仁贵也早认出了樊氏,心里也是热乎平、酸不溜的。十几年不见,樊氏的风姿依然不减当年。这时一听樊氏指出自己就是她的丈夫,不由自主地白脸变成红脸了!这一下大家心里都清楚了。
唐王又对城下说:“景山呀,既然如此,让你娘跟你父亲见面吧!”
景山往城头上喊道:“爹呀,我娘来见您老人家了!”
樊氏这时眼含热泪道万福说:“夫君在上,樊金定有礼了!”
平辽王这时也真想快把这母子接进城来,可是又一想:我刚才要杀丁山,如今我自己也是收妻未奏,犯下欺君之罪,岂不让众将耻笑?还是不能认!于是眼望城下说:“下边的妇道人家你是什么人,为何跟我这般相称?”,
樊金定听了这话,倒吸了口凉气:“哎呀夫君,你不认识我了?我就是樊家庄樊洪海员外之女,你收过之妻樊金定!”
“哎呀,我哪里收过什么樊洪海的女儿樊金定?同名同姓之人甚多,你是认错人了,赶快走吧!”
樊氏做梦也没想到薛仁贵会说出这句话来!她心头发一堵、鼻翅发酸,忍不住流下了泪水:“我怎么能认错呢?是你把我给忘了,还是你不认我们母子?”
薛仁贵这时笑了,其实他是心虚,硬装出来的笑,说道:“谁不知我薛仁贵只有一房妻子柳氏!哪里有个樊氏?”
樊氏夫人又悲切地说:“薛仁贵呀,虽然你在我家只住了一个多月,你我也是恩爱的夫妻呀!当初你被张士贵打了二十军棍,流落到我家,我熬汤煎药,日夜守护,你伤好之后才又去龙门投军。如今你做了平辽王、兵马大元帅,就忘了这一切了吗?是你灭了天良不认我母子,还是我那姐姐柳迎春不叫你认呢?”
薛仁贵这时心里也暗说:樊氏夫人和景山孩儿,我薛仁贵可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不过跟下我是骑虎难下、有苦难言,只好先委屈你们,日后我再给你们赔礼吧!就咬着牙说:“你这个妇道,我说你认错了,是放你逃命;不然的话,我派手下战将出去,你母子休想活命!”
程咬金看出来薛仁贵怕面子上过不去,一口咬定不认,就又想了个办法,问樊氏:“我说樊金定呀,你说你是薛仁贵收过之妻,可有什么凭证没有?因为这是两军阵前,不能有半点马虎!”
樊氏说:“有人可以做证。请问姜兴本、姜兴霸、李庆洪这三位在吗?”
程咬金说:“他们都在。”
“老千岁,当初薛仁贵在我家应亲,他们知道,他们和薛仁贵就是在我家磕的头,还是我父的主盟。”
唐王说:“叫他们三个人过来!”
姜兴本、姜兴霸、李庆洪三人就在城头,樊氏的话他们都听见了,心说:“大哥呀,你可太不对了!如今叫我们做证,我们说了实话,你怎么收场?我们不说实话,又对不起樊氏嫂嫂,可叫我们怎么办?三人只好说:“万岁,当初确有此事。不过是不是在那住了一个多月,我们投军而去,就不得而知了!”
唐王听了说:“仁贵,你如今还有什么说的?他们母子好不容易来到锁阳关外,你就不要不相认了!”
唐王这么说,薛仁贵本应就着机会下台阶,相认他母子圆满收场!哪知他还是怕丢面子硬不认帐说:“万岁,我投宿樊家庄,夜战风火山,后来和他们三人结拜,这事情都有。可是我没有招亲,怎能与他母子相认?”然后,又对着城外说:“城外的妇道人家,我不是你的丈夫,你为何非要认呢?难道不怕人耻笑吗?”
樊氏在城外流着泪指着城头说:“薛仁贵呀薛仁贵,你好狠心哪!我母子山高路远,好不容易来到这锁阳关,万没料到你咬紧牙关不相认!你不认我樊金定不要紧,景山是你的亲骨肉,你不认他,让他以后怎么做人呢?当初若不是我父收留你,你能活到今天吗?自你投军以后,我为你烧过多少香?掉过多少泪?后来被封平辽王,我就等你去接我们母子,哪知你就没去接。又听说你三下天牢,被奸贼害死了,我又为你穿过三年孝。后来又听说你没死,领兵征西做了元帅。这次也不是我要来,是景山孩儿终日要找他的爹爹,万般无奈,我才领他前来认父。不料你坏了良心拒不相认。既然如此,我也没有脸面再回去,就死在你面前吧!”说完,樊氏就要往城墙上撞头!
薛景山忙上前拦挡,王秀英一把将婆母搂住了。景山流着泪说:“娘啊,您可不能死,都怪孩儿,不该让您带我来认父;儿我没有爹爹也长这么大,没有娘可不行!娘啊,他不认咱母子,我还不认他呢!秀英,你照看好母亲!”
薛景山擦了擦眼泪,紧肚扎腰,扳鞍认镫上马,“扑楞楞”一拧手中的银枪,眼望城头大喊一声:“薛仁贵你出城来,我要与你决一死战!你不认我,我还不认你呢!你要逼死我娘,妄想!有本领你出城来!我与你大战三百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