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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薛仁贵酬谢众邻里 李道宗陷害平辽王

    薛仁贵家住村东头的两间破草房,他来到房门外,伸手把窗纸捅了个窟窿,把马缰绳拴在窗根子上,迈步往里走。

    老太太在屋里说话了:“谁家的孩子淘气,怎么把我的窗户捅破了?”

    仁贵一听是母亲的声音,急忙进屋。老太太正在炕头坐着,白发苍苍、衣服破烂,屁股底下围着一堆棉花套子。薛仁贵见到这情景,真如钢刀扎肺、滚油浇心,顿时泪流满面!忙解下斗篷给母亲披上,双膝跪倒:“娘啊,不孝的孩儿仁贵回来了!”

    老太太一时愣住了: “你……是谁?”

    “娘啊,我是您的不孝儿仁贵呀!”

    “这是真的?我不是在做梦?”

    “娘啊,是真的!”

    这回老太太听出声音来了,一把搂住仁贵的头,抱在怀里放声大哭:“仁贵,儿啊,你可回来啦!十二年了,你人也不见、信也没来,娘想你把眼都哭瞎了……”

    “娘啊,您别难过了,孩儿不是回来了吗?您该高兴啊!”

    这娘儿俩在屋里相认,互道离情。柳氏回来了,一听是丈夫回家来,心里又喜又气:盼了十二年,丈夫终于平安还家,哪能不喜?气的是你不该在井台上耍笑于我!当时柳氏没进里屋,在外屋拿刚才梁浩发给的那点米,点火给老太太做饭。锅大、火旺、米少,很快就熬得两碗稀饭。柳氏盛了一碗稠的,送到里屋婆母面前:“娘啊,您饿坏了吧?快喝碗稀饭吧!”

    老太太这时哪儿顾得上吃呀?说:“媳妇呀,你丈夫他回来了!”

    柳氏听婆母一说,一肚子委屈涌上心头,眼泪夺眶而出,把刚才在井台上的经过,跟老太太说了一遍。

    老太太说:“仁贵呀,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十几年要不是这贤孝的媳妇照顾为娘,娘早就冻饿而死了。还不快给你媳妇认错赔礼?”

    仁贵说:“娘啊,孩儿是见到她心里高兴,才跟她开个玩笑。”说着,冲柳氏深施一礼:“夫人呐,十几年来多亏你替仁贵堂前行孝,我这里多谢夫人,也请夫人不要再生气了!”

    仁贵一赔礼道歉,柳氏也忙还礼,破涕为笑,一家三口顿时愁云尽扫。

    仁贵问柳氏:“我走之后,你是生了一男,还是生了一女?”

    柳氏说:“我一胎生了一儿一女,儿子丁山、女儿金莲。女儿在六岁那年跟一位道姑上山学艺,至今未归。丁山孩儿去丁山脚下打雁了。”

    “啊!丁山孩儿他何等穿戴?”

    “他身穿蓝布衫,手拿竹弓竹箭。”

    薛仁贵听了“哎呀!”一声,顿时昏了过去!可把老太太和柳氏吓坏了,柳氏忙捶打后背、扑拉前胸,高喊:“官人醒来!”

    过了一会儿,仁贵缓过一口气来睁开眼睛。老太太和柳氏齐声问:“仁贵呀,你这是怎么啦?”

    仁贵把在丁山脚下遇虎,用箭误伤丁山的经过一说,老太太和柳氏当时也哭个死去活来!想丁山孩儿从小就跟着受罪,没吃过一顿饱饭。十岁开始就去汾河湾打雁,帮助家里苦度日月。好不容易把他爹盼回来了,孩子却没有了,怎能不叫人伤心?薛仁贵心里更是难过!可是已经如此,又有什么办法?一家人你劝我、我劝你,好半天才止住悲痛。

    忽然外面马跑銮铃,有人喊了一声:“哎哟,这就是平辽王府啊!”

    薛仁贵听出来了,来的是一字并肩王、鲁国公程咬金。心中暗想:他这一来,可就热闹啦!

    程咬金怎么来了呢?他是奉旨来在龙门县监修平辽王府的。这天他正在县城外遛马,遇上了镇海侯周青和九大总兵,才知道平辽王已经回家了,他就领众人一起找来了。程咬金是个性情直爽爱说爱笑的人,到了薛仁贵家门外,就喊了那么一声。他是肚子里有什么,嘴里就说什么,也不怕平辽王脸上挂不住。

    薛仁贵赶忙从屋里迎出来说:“四大爷,你怎么来了?”

    薛仁贵是程咬金的义子,又跟他的两个儿子磕过头,平时总称呼他四大爷。

    程咬金乐呵呵地说: “怎么,我来不得吗?’

    跟来的那些人齐喊大哥,薛仁贵也顾不得屋子小了,忙把众人往里让。程咬金边走边喊:“我看看我那老嫂子!”

    进到了里屋,仁贵说: “娘啊,这是我四大爷,也是我的干爹鲁国公程千岁!”

    老太太说: “哎哟,千岁呀!怎能惊动您的大驾来到这茅屋草舍?”

    “老嫂子,您别看我现在是鲁国公,想当初我还不如薛仁贵呢!我卖过筢子,贩过私盐,打过闷棍,套过白狼,还做过混世魔王大德天子。以后推倒了隋朝,我才辅保大唐,当上了一字并肩王、鲁国公。老嫂子甭容气,我也是穷人出身!”

    周青过来磕头叫娘,又把众家弟兄给老太太做了介绍。柳氏也见过程老千岁和众家兄弟。

    周青在投军以前就和薛仁贵结拜了,老太太跟他熟,就问周青:“孩子,你也走了十二年,如今当什么官啦?”

    “娘啊,我做了镇海侯,那几位兄弟都是总兵。”

    “那你大哥呐?”

    “娘还不知道呐?我大哥比我们官大,他是平辽王、兵马大元帅!”

    程咬金说: “仁贵呀,你离家这么多年,如今封了王爷,也该叫你娘和夫人高兴高兴,你怎么还瞒着呀?”

    仁贵说:“我是怕乡亲们听我当了王爷害怕,不敢来亲近了。也怕当地官员听说了前来送礼什么的,就没声张。”

    程咬金说:“这怕什么?有交情的来看你,送点礼也算不了什么。有的官怕人家不送礼,想办法叫人家送:什么今天是孩子的满月,后天是老太太的寿日,这钱不就来了吗?”

    大家听了程咬金的话,哄堂大笑!

    这么多武将骑马来到汾西村,早就惊动了村里的人。后来听说薛仁贵当了平辽王回家,不少乡亲都前来看望,薛家的门前立时热闹起来。

    前边已经说过,薛仁贵离家十二年,柳氏找全村各家全都借遍了。不少人家和薛仁贵的一些好友、盟兄弟,还时常给他家送点柴米,才勉强活到今天,柳氏也告诉薛仁贵了。如今乡亲们前来看望,薛仁贵又不是那种官高身价长、忘恩负义之人,自然要热情相待,向乡亲们深表谢意!怎奈他家里只是这两间茅草房,着实容纳不下前来看望的众人。平辽王只好叫随行的差官拿出银两,在屋前的空地上找人临时搭起席棚,请各家人搬来桌椅板凳,买来两头猪、三只羊和几坛子酒,大摆酒宴,酬谢众乡亲好友。这一天,这样热热闹闹地过去了。

    平辽王还乡的消息,很快就传出去了。县衙也接到了公文,一些大小官员第二天陆续来到汾西村,拜见平辽王。平辽王是一概不收礼,可是人家来了总得招待呀,总不能在席棚子和两间破屋里接待官员们。平辽王跟程千岁一商量,知道王府刚修建完工,一些家什和差人还未齐全。可是总比这两间破屋强多啦,只好不顾许多,暂时先搬进王府,所差的东西陆续添置,眼下先应付急需。

    打定主意之后,平辽王带领全家和程千岁以及众位将官,立即起身去县城新王府。转天,又派人来接走王茂生夫妻去做王府大总管;给梁浩发和几位好友家及一些乡亲,分别赠送了银两,都是有恩必报,不再一一细表。

    搬进新王府后,平辽王和当地的官员又应酬了几天,才逐渐安静下来。程老千岁、镇海侯周青和九大总兵,在薛王府一直住到过了年,才各返驻地。程老千岁回朝复旨,薛仁贵一家才清静下来,安享天伦之乐。

    薛王府内里里外外的事情,平辽王全交给王茂生夫妻管理。他自己每日除去在老太太身边行孝,就是习文练武。转眼之间,一年多过去了。

    这一日薛仁贵正坐在书房,王茂生进来禀报:“外边来了位钦差大人求见!”

    平辽王觉着有些奇怪:常言说钦差出朝,地动山摇。怎么这位钦差不声不响就到了府门外?忙叫家人:“官服伺候!’

    平辽王头戴三山王帽,身穿银缎蟒袍,腰扎玉带,足蹬朝靴,两厢动乐,府门大开,出府门上前施礼:“薛仁贵迎接钦差大人!”

    钦差满脸带笑说:“平辽王不必多礼!”

    薛仁贵把钦差迎到银安殿,钦差站在当中取出圣旨宣读,平辽王听了不由得一阵心酸!原来唐二主太宗身染重病,日夜思念仁贵,降旨宣召薛仁贵急速进京!

    平辽王对太宗忠心耿耿,此时当然也焦急万分!对钦差说:“钦差大人请您先行一步,我把家里的事情安排一下,马上就动身!”

    钦差说:“平辽王,只因为万岁有病我来得很急,路上也没有惊动大小官员。可是平辽王一人进京我还放心不下,不如我陪同您前往,见了万岁也好交旨!”

    薛仁贵一听也好,马上命人款待钦差,自己去后宅辞别老母和王妃,又把府里的一切拜托了茂生夫妻,收拾好行装,随同钦差飞马直奔长安。

    这一天下午来到长安城外,只见城头上一杆杆大旗迎风飘摆,出城进城之人川流不息,护城河里打鱼的船儿来回摇荡,还有不少老人在河边消闲垂钓,真是一片太平景象。薛仁贵拍马进了城门,城里更是热闹非凡:买卖铺户堆金立粉,黎民百姓挤挤拥拥,车水马龙,繁华热闹!薛仁贵心中有事,顾不得细观街景,回头叫声:“钦差大人!”没有人答话,再往身后一看,钦差大人无踪无影!

    薛仁贵想:大概是街上人多,把我们给挤散了!不过已经到了长安,找不着也不要紧,他自会去见万岁交旨。看天色已然过午,只有明日再去见万岁了。今天不如到几位少国公家去拜望。正在思量先到哪一家去合适?忽听见前面铜锣开道,接着见半朝銮驾执事排开,校尉扛着胭脂棒,上打着九曲歪脖的一把红罗伞,伞下罩着八抬大轿,轿前有官衔牌、官衔灯。轿帘高挑,轿里端坐一人,头戴王帽,身穿黄缎袍,腰扎玉带,足蹬朝靴,面如敷粉,胸前花白胡须。薛仁贵一看认出来了:哎呀!我怎么碰上他了呢?

    对面来的这位是谁呀?是当今万岁的皇叔李道宗。因为李道宗的爱妃张巧玲,是奸贼张士贵的女儿,所以薛仁贵不原理睬李道宗。可他又是太宗的皇叔,看在唐王太宗的面子上,还得和这位皇叔表面上应付一下。

    就在薛仁贵犹疑的时候,李道宗从轿里下来了,对他满脸堆笑地说:“哎呀仁贵呀,你怎么进京来了?”

    薛仁贵一见皇叔这样,赶紧用甩蹬离鞍下马,施礼参拜说:“皇叔一向可好?仁贵这厢有礼了!”

    “仁贵呀,你进京干什么来了?”

    “皇叔,我来探望万岁的病体。”

    “哦。可是今天天色晚了,你这是想往哪里去呀?”

    “我想去看看众家兄弟,明天再上朝。”

    “既然如此,请到我府上一坐!”

    “皇叔,今天我就不去了,改日再去皇叔府上探望!”

    “仁贵呀,我总想和你坐在一起攀谈攀谈。你自打征东回来也没到我府上去,今天是非去不可!”

    “皇叔,我多谢了,改天我一定到您的府上!”

    李道宗再三往家里让,薛仁贵说什么也不去!最后李道宗把脸掉下来了,很不高兴地说:“仁贵呀,我真心实意请你到家里去,你说什么也不赏脸。你既然看得起万岁,就应该看得起我!怎么,我家门前有刀山,有油锅?去了就活不了?你别听旁人的闲言碎语。别说我还没什么不对;就是我有不对之处,我乃当今万岁的皇叔,你就不能宽容么?”李道宗这样讲,实际就是牵扯上张妃的事。

    薛仁贵一听话说到这个地步,实在不能再推脱了,只好答应:“皇叔不要动怒,我随您进府就是!”

    薛仁贵随着李道宗来到王府,薛仁贵的马拴到大门里二门外的拴马桩子上,李道宗把薛仁贵让到银安殿,吩咐摆设酒宴。真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河里游的,草棵里蹦的,山中走兽云中雁、陆地牛羊海底鲜,应有尽有!

    薛仁贵本想来坐坐就走,可是眨眼间就摆上酒宴,根本走不了啦!李道宗给薛仁贵斟了一杯酒,平辽王赶紧双手抱腕:“这几日我赶奔京城有些不舒服,酒就不饮了吧!”

    “嗳,少喝两杯嘛!”

    李道宗正在劝酒,差人来报:“掌朝太师国丈郭宪到!”

    仁贵忙起身相迎,彼此见礼客套了一番。李道宗说:“郭老太师,陪着仁贵一起喝两盅吧!”

    郭宪连连点头:“好,今日要与平辽王痛饮几杯!”

    郭宪刚刚坐下,差人又报:“侍读大人张士喜到!”张士喜和几位见过礼后,笑嘻嘻地对薛仁贵说:“今日在皇叔府里得遇平辽王,真乃三生有幸!”

    李道宗说:“难得与平辽王聚在一起,今日我要亲自给众位大人满上!”说着,把每个人的杯中都斟满酒,这三个人一齐捧起酒杯,说声:“平辽王,请!”

    在这种局面下,平辽王不能不喝了,只得举起酒杯说声:“请!”

    这三个人给薛仁贵倒酒的倒酒,夹菜的夹菜。薛仁贵两杯酒下肚以后,忽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乱冒金星!平辽王是常喝酒的人,两杯酒下去,绝不至于这样!知道这酒里一定有问题,猛地站起身来说:“李道宗,我上你的当……”话没说完,再也站不住了,“咕咚”一声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