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大唐二帝太宗李世民登基以来,有护国军师徐茂公、护国公秦琼、鄂国公尉迟敬德、鲁国公程咬金等几位开国元勋辅佐朝政,治理得天下太平、国富民强。后来军中又出了一位能征惯战的武将薛仁贵,跨海征战十多年,人马得胜还朝。那真是鞭敲金镫响、齐奏凯歌还,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太宗对征东有功的众将一一加封,又杀了奸贼张士贵全家!
太宗为什么要杀张士贵呢?因为在征东大军中张士贵身为先锋,却妒贤嫉能,百般压制哄骗薛仁贵,把薛仁贵鞭打独角兽、三箭定天山、鞭打盖苏文、戟挑梅月英、卖弓计巧取摩天岭等等功劳,全都记在他小婿何宗宪的功劳簿上了。直到后来,薛仁贵在淤泥河救驾,唐王里世民发现了这位贤臣良将,张士贵欺君之罪已经暴露时,张士贵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半路上转回长安,打算刺杀幼主李治,夺取大唐江山!薛仁贵得知以后离开战场追赶,在长安城门外拿住了张士贵,救了李治。薛仁贵百日之内双救驾,立了大功。这样,太宗便封他为平辽王、兵马大元帅;杀了奸贼张士贵全家!
太宗对众文武有功之臣加封晋爵之后,又传旨在薛仁贵的老家山西龙门县修造平辽王府,赐给他的母亲和妻子绫绸彩缎百匹,准假三年回家孝敬老母,阖家团聚。姜兴本、姜兴霸、周文、周武、王心鹤、王新溪、李庆先、李庆红、薛贤徒这九大总兵和镇海侯周青,是薛仁贵的十位磕头的兄弟,上本告假要随薛仁贵去探望他的老母,太宗准本。薛仁贵就带领这十位兄弟,还有二十四名差官陪同,回山西龙门县。
非止一日,众人来到龙门县外。薛仁贵离家十二年,不知老母和妻子柳氏现在如何?他打算自己一人先回家看看,就叫众弟兄和差官们在城外先安排好住处,不要惊动县官和当地的百姓;如果一家人还在,他再回来接众人前往。薛仁贵跨骑战马,离县城直奔大王庄。
薛仁贵快马加鞭,恨不能一步回到家中。待来到汾河湾丁山脚下,他勒住战马,不由得触景生情!回想起十二年前家贫如洗,靠自己每日在此打雁为生,并结识了周青,后来才一起去龙门县投军。正在想着,忽听有人说:“好冷的天呐!大雁呐,你快来吧!”
薛仁贵寻声望去,见丁山脚下站着一个孩子,大约十一二岁,身穿蓝布衫,长得眉清目秀,手拿竹弓、竹箭,看样子也是打雁的。心想:过去自己使竹弓打雁。别人根本不用这种弓箭,怎么这孩子也用竹弓呢?就上前问道:“孩子,你是干什么的?”
那小孩正注视天空,听见有人问话,一看大道上立着一匹战马,马上坐着一位军爷,头戴风帽、身披斗篷、肋下佩剑,白脸膛黑胡须,甚是威武。就深施一礼答道:“军爷,我是打雁的。”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还在这儿打雁呐?”
“军爷,我奶奶都三天没饭吃啦!”
正说着话,半空中一声雁叫,这孩子手疾眼快,嘴里“呔噢”一声,扬弓射去。只见那只雁“扑楞楞”落下来!
薛仁贵心中暗惊:这孩子射的方法,怎么也跟我一样呢?便又问:“孩子,一般射雁的箭都是桑木的箭杆、铁箭头。你怎么使用竹子做的弓箭呢?”
孩子笑着说:“军爷,别人打雁用桑木箭杆、铁箭头,雁来了,不管哪儿就是一箭,大雁落地容易让雁肉沾上土腥气,那雁肉不香、不值钱;我这个射法不同,大雁来了我‘呔噢’一声,大雁也张嘴一叫,趁它张嘴的时候,我这箭射上去,正射在大雁的上膛。这样,大雁肉没有土腥气,好吃,比别人打的雁能多卖钱。”
薛仁贵听这孩子说的,和自己射雁的方法完全一样,打心眼里喜爱这个孩子!就说:“你这只雁我买了,给你五两银子。”
孩子一听可乐坏了!忙说: “军爷,要这样您可别走,等我再打一只!”
“孩子,你家住哪里?”
“我家在大王庄汾西村。”
仁贵一听,哎呀,这孩子和我还是一个村的:“你姓什么、叫什么?”
孩子刚要说姓名,忽然刮来一股腥风,又听见一声吼叫,从山前蹿来一只猛虎,头尾有一丈长,浑身毛尾乍黄,凶猛异常。薛仁贵惊喊一声:“孩子快过来,虎来了!”
谁知那孩子并不惊慌,说:“军爷不要怕,您看我打虎!”
就在这同时,那虎吼叫一声,冲孩子扑上来了!说时迟、那时快,那孩子往旁一闪,一把抓住虎顶门,纵身就骑在老虎身上。老虎来回晃头,想咬这小孩又够不着。人们不是常说老虎不吃回头食吗?就是因为它脖子短。虎在扑人的时候,你要是闪身躲开了,它还得转过身来才能再扑你。所以孩子骑在它身上,它来回晃脑袋也逮不着!
薛仁贵在一旁可吓坏了,以为时间一长,这孩子非葬身虎口不可!急忙摘弓取箭,纫扣添弦,等老虎回过头来,他照准老虎的颈嗓咽喉一箭射去!
哪知就在他箭刚离弦之际,老虎一低头,孩子正喊:“军爷……”这支箭正射中孩子的咽喉!薛仁贵万万没想到这一箭误伤小孩,惊得“哎呀”一声!就见那孩子从虎背上“扑通”摔在地下。薛仁贵刚想跑上前去救小孩,老虎一扭身叼起孩子,三蹿两蹦上山而去,转眼就不见了!
平辽王这时心里像刀扎一样,暗恨自己:薛仁贵呀薛仁贵,多好一个孩子,你就没能从老虎嘴里救下来,硬是看着给叼走啦,你亏得还是个武将!嗐,得赶紧回家,打听是谁家的孩子,跟他家里人说明此事,也好想个补救的办法。就撒开战马,直奔大王庄汾西村。
薛仁贵之妻柳迎春,在仁贵投军时已经有了身孕,临走时柳氏叫他给孩子留下名字。仁贵说若生下男孩就叫丁山,生女孩就叫金莲。谁知后来柳氏生下双胎,先落生的男孩就叫丁山、后落生的女孩叫金莲。柳氏靠给人拆洗缝补做点针线活儿,养活婆母和两个孩子。有时一连几天找不到活儿干,只好找人借贷。金莲六岁那年,一位过路的女道姑要把金莲带走学艺。柳氏终日为生计着难,就答应道姑把孩子带走了。家里只剩下老少三人苦度日月。
如今薛丁山已经十二岁,每天到丁山脚去打雁,卖了钱养家。现在天气寒冷大雁很少,两三天也打不来一只。
这天,老太太说:“迎春呀,娘三天没吃东西了,眼冒金花、心里发慌,你想办法弄点什么吃的来吧!”
柳氏听婆母这么一说,眼里也掉下泪来:“娘啊,等丁山打雁回来卖了钱,儿媳就买粮食做饭。”
“这么冷的天,哪儿就等来一只孤雁?你还是去借点米吧,孩子回来又冷又饿,也好让他先吃点。”
柳氏听婆婆这话,不知该说什么好?整个汾西村全都借遍了,还是光借不还,真没脸再去借了!又不好跟婆婆这么说,只好说:“儿媳出去借借看,顺便再打两罐水来。”
柳氏出了家门,真不知道该再到哪一家去借?就慢腾腾地往前走。迎面正来了薛仁贵的好友梁浩发,叫了声:“嫂子,您这是打水去?”
柳氏知道梁浩发为人好,家里虽然也穷,可是宁可自己勒紧腰带,对找到他的穷哥儿们总是有求必应。就直截了当地对他说:“兄弟,不瞒你说,我家里又断粮啦。”
“嫂子,我家里还有,先到我家拿点米去!”
“你的日子也不好过,真不好意思再麻烦你了!”
“嫂子,有我吃的,就有您一家人吃的。走吧!”
梁浩发住在街当中,说着就到了梁家,浩发喊了声:“家里的,嫂子来啦!”
梁浩发的妻子王氏把柳氏迎进屋里,浩发说:“家里的,还有多少米呀,全给大嫂拿着!”
柳氏说:“那可不行,全给了我,你们吃什么?”
王氏说:“嫂子,米是不多啦,你先拿去,得让老娘吃饭!我这儿你别管,你兄弟自会想办法!”说着,拿了个口袋,把家里的米全倒出来,也不过才有两碗来。柳氏知道梁浩发夫妻是实心实意地给,就接过来了。
离了梁家,柳氏就来到井台,她也是三天粒米未进,强着劲儿打了两罐水,已经是心慌气短眼前发黑,晃了两晃险些摔倒!她不由得长叹一口气落下泪来,心里说,仁贵呀仁贵,你与周青贤弟投军之时说得明白,投上军三年回来;投不上军三天就回家。可是你们一去十二年音信皆无。就是你当真死在东辽,也该托个梦给为妻;如果你没死在战场上,也早该回来了!莫不是你做了高官,把我们母子都忘了不成?正在伤心地痴想,忽听身后有人喊:“弟妹,弟妹!”柳氏回头一看,是薛仁贵的盟兄,也是他的救命恩人王茂生。
想当初薛仁贵家里也是骡马成群,有房子有地,可是九岁那年他爹去世了,家里的银钱就是只出不进了。薛仁贵大手大脚、仗义疏财,又好交朋友,十年的功夫,把个家业全都花光了!一日,仁贵奉母命去伯父家借米,他伯父不但没借,反将仁贵大骂一顿赶出来。薛仁贵又气又恨。在路上找了棵树就上吊了。正赶上王茂生从那儿路过,把仁贵救回到家中,又给他米面,仁贵就和他磕头结为盟兄弟。薛仁贵投军走了后,王茂生时常到他家来,有米送点米,有面送点面。王茂生是做小买卖的,日子也不富裕。今天王茂生卖大白菜去了,剩下一棵母子菜,正要给柳氏送到家里去。走到井台见柳氏在此,便喊了一声。
茂生见柳氏含着眼泪站在这里,知道她又在伤心发愁了,劝说道:“弟妹,你别总难过,我兄弟也快回来了!你把这棵菜拿回家去吃吧。”
柳氏接过菜说:“多谢大哥了!您先回去吧。”
“好,我就先走一步了。”
柳氏望着王茂生走去的背影心想:若没有这位好心的大哥照顾,我们娘儿仨早就饿死啦!仁贵夫君呐,你到底何时才能回来呢?
柳氏在井台上正暗自伤心,忽听传来一阵马跑銮铃之声,寻声望去,见大道上跑来一匹骏马,翻蹄亮掌、疾驰如飞。马上一位将官头戴风帽身穿白袍,外披青色斗篷,鞍鞒上挎着战戟,肋下配着宝剑。长得五官端正、面似银盆,颏下五缕长髯。马到了汾西村边,此人勒住战马。来人正是柳氏望断肝肠的丈夫薛仁贵!可是分别了十二年,穿着打扮完全变了,柳氏根本没认出来!
薛仁贵在汾西村边勒住战马,心里又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投军十二年出生入死,今天终于平安还乡;怕的是家里有什么变故,见不到亲人之面!他心里正在七上八下乱纷纷的,猛然看见村边井台上有位妇道人家,头上青丝被风吹得凌乱,身上的破棉衣露出了棉花,腰系一条破罗裙,面黄肌瘦愁容不展。薛仁贵越看越发愣,看着像是妻子柳氏!刚想上前相认,又怕万一认错了人非同儿戏,不如先上前打探一声。于是甩镫离鞍下马,来到柳氏面前深施一礼:“啊,大嫂,请来见礼!”
柳氏刚才已经看见这位军爷了,心想:我又不认识你,何必见礼?就一扭脸,侧过身去了。
薛仁贵这回离着近了,越看越像柳氏,又转到面前说:“大嫂,请来见礼!”
柳氏又一扭脸,没有还礼。薛仁贵连施四礼,柳氏都没理他!
柳氏不理薛仁贵,平辽王心里倒非常高兴。那是当然啦!他十二年没在家,回来要是一看柳氏擦胭脂抹粉,身上穿的花花绿绿,男子一施礼就随便答话,那不就麻烦了吗?
薛仁贵心想:得想法子叫她答话呀!就故意自言自语地说:“薛大哥呀薛大哥,你叫我捎家书给柳氏嫂嫂,我又找不到你的家门。想跟这位大嫂打听一下,连施四礼她未曾说话,没想到这位大嫂是个哑巴!”
柳氏一听:啊!我哪知他是仁贵的朋友啊?十二年了。好不容易带来封书信……我方才没理他,现在又怎么好上前说话?等他再来行礼,我就赶紧答话!
薛仁贵知道柳氏听了那几句话,不会再不理他。就又上前施礼:“啊,大嫂,请来见礼!”
“这位军爷,施礼为何?”
“请问大嫂,我要打听一个人,就是薛仁贵之妻柳迎春。”
柳氏想想这位是仁贵的朋友,自己破衣烂衫的,不免叫人耻笑。不如说上两句假话,把信拿过来也就是了!说道:“军爷,柳氏这几天住娘家去了,我与她是邻居,您有信就交给我吧,一定转交给柳迎春!”
仁贵一笑说:“大嫂,我大哥薛仁贵说,不见到柳氏夫人,书信不能交哇!”
说完薛仁贵假装拉马要走,柳氏无奈,面红耳赤羞答答地说:“军爷慢走!不怕军爷耻笑,我就是柳迎春。”
薛仁贵一听果然是柳氏,心里高兴,就和柳氏开起玩笑来了:“大嫂,我大哥没带什么书信,只让我带个口信。”
“军爷请讲!’
“哎呀大嫂啊,我与薛大哥乃金兰之好,不料他在两军阵前身染重病,是我救了他的性命。他为了报答我,就将你卖给我了,你就跟我走吧!”
柳氏一听只气得浑身颤抖,用手一指薛仁贵骂道: “好你个大胆狂徒,竟敢如此胡言乱语?快快滚开!”
正在这时,就听见“哗啦”一声响。原来是薛仁贵那匹马跑得又渴又饿,把柳氏放在井台上的那棵白菜吃了,又去瓦罐里喝水,喝完水一甩头,把瓦罐给摔碎了!柳氏可慌了“哎呀,瓦罐是我借人家的,这可怎么还呐?”
薛仁贵哈哈大笑说:“大嫂不要为难,我赔你银子就是!”“哼!我人穷志不短,哪个要你的银子!”
“你不要银子不要紧,我认识你家,我上你家等你去!”说完,转身去拉马。
柳氏越听越气,捡起破瓦罐就冲薛仁贵砍去!她一个妇道人家本来就没有力气,又是三天没吃饭了,只把瓦罐扔到了薛仁贵脚下,“哗啦”摔个粉碎!
这一来倒把薛仁贵给摔乐了:谁让自己说话遭谴呢,那还不该打?他赶忙扳鞍上马,直奔自己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