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差役跟管事连忙上前,满脸堆笑。
“太孙,想必您跟诸位大人今日还未用膳,不远处的盘湖旁,有许多开封府的好人家。让我们伺候太孙到那边找个地方用餐,并休息一晚。”
朱允熥平静地看着他们,没有言语。
朱高炽冷冷道:“太孙不喜欢打扰百姓,我们一切行动皆依军规,饮食起居都与军队一致。”
朱高炽子话音刚落,朱尚炳已在后面大声吩咐,让士兵们找地搭帐篷。
差役跟管事见皇太孙似乎打算在此驻留,也不敢多嘴,只是一味地谄媚逢迎,
直到朱尚炳提刀,面无表情地将他们驱散,这才作罢。
不久,官兵们就在河边不远处的空旷地带搭了临时的营地。
……
营地四周围有重兵把守,闲杂人等勿近。
四周没了外人,石元驹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环顾四周,见众人皆静默不语,随后目光转向了戴星海。
略作思索,石元驹对着戴星海拱手行礼。
戴星海不及闪避,石元驹已开口道:“戴县令,此前是本官言语不当,失了分寸,未加查证便妄言是非,实属不该。”
戴星海面色凝重,也连忙拱手回礼:“石主事是好心,本官明白。”
朱高炽斜睨二人,随即转向一旁面色阴郁的朱允熥。
“此间百姓估计都不敢说,地方能预先做出如此安排,显然早有防备,仅凭我等查个水落石出,怕是不易。除非咱们不顾章法,直接给那些人定罪了事……”
朱高炽话音刚落,石元驹猛地睁大眼睛,快步来到朱允熥面前。
“太孙,燕世子言之有理,眼下取证确非易事。但对付地方宗族士绅,不可再如太孙在开封那般行事。朝堂与民间,毕竟天差地别。”
朱允熥脸色颇为难看,石元驹所言之理他并非不懂。
朝堂中人,受律法约束,生死予夺系于上意,即便证据不足,要惩治也非难事。
否则,朱元璋怎可能屡次清理朝堂。
置身官场,就必须承认当今皇权的强大无匹。
可民间却大不相同,他们是宗族,是士绅,同时也是大明子民。
要是不明不白便将之定罪处决,恐将引发民众恐慌。
朱高炽同样面色凝重,转向石元驹问道:“石主事,你有何对策?”
石元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恭敬一礼。
而朱允熥却是眉头紧锁,神情转厉:“激发百姓心中怒意,让这股怒火烧出来。”
“激发百姓的怒意?”
石元驹一直在应天府礼部任职,近年与朱允熥交集不多,对其性情习惯不甚了然。
此时听皇太孙言及激起民愤,一时难以转过弯来。
他紧蹙眉头,低声道:“激发怒气……怎么激发呢?”
很明显,石元驹的想法依旧框定在朝廷跟官老爷发号施令的老一套上。
让老百姓发发牢骚这事儿,往常,恐怕一竿子就打成刁民了。
啥样才算良民?
听话乖巧,遵守朝廷规矩,服从地方官。
现在朱允熥张口闭口的要激发百姓怒火。
这不就是放任百姓胡闹嘛。
跟石元驹一块儿从应天出来的那些官儿们,个个都一脸迷惑。
戴星海,眼神飘忽不定的,偷偷瞄了瞄脸色复杂的燕世子。
朱高炽眼珠一转,喉咙里哼了两声。
凭我这几年对朱允熥的了解,凡事往最不靠谱的方向猜,准保八九不离十。
不光纵着,还要引着老百姓干些旁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朱高炽心里咯噔一下,昨晚开封府里头风起云涌,今儿城外也得闹腾闹腾了。
朱允熥摆摆手,没打算当众细说自己的打算,只示意大家自行休息去。
瞧着官员们一个个散了,朱允熥冲喊来周豪。
周豪拱手弯腰:“太孙。”
朱允熥语气平淡:“派个人回开封府,让陶庆,汤辉再调1000羽林右卫跟河南都司的兵,兵器备3倍,连夜赶到这儿来。”
像周豪这样出身的,从来不瞎琢磨上头为啥这么做,照做就是了。
周豪二话不说,领了命令,亲自带着几个亲兵出营,翻身上马,直奔开封府。
看着周豪带人走远,朱允熥转身进了旁边的一个帐篷。
说是帐篷,其实就是油布搭在几根木杆树枝上。
大伙儿今天出门,本没打算在外过夜,所以这营地虽说布置得像个军队的样子,实际上挺寒碜。
侍卫端来了热茶汤,帐篷里头就剩下朱允熥三兄弟了。
朱允熥手捧茶杯,安然坐在帐篷内。
对于茶水是由碎茶叶泡成这事,他非但不以为意,反而乐呵呵地享受起来。
朱尚炳依旧老样子,只要三人聚在一起,他就自觉地开启“脑休”模式。
相比之下,朱高炽似乎是三人中最忧心的那一个。
“你整天这样,不累吗?”朱允熥忍不住打趣道。
朱高炽眼珠子一瞪,“你立马让我回北平,我绝对不这样了。”
朱允熥立刻闭嘴,让朱高炽回北平?
暴殄天物啊。
浪费,可是大罪过。
朱高炽自怜自艾地叹了口气,“你让陶庆、汤辉那边派来两个千户所,却要了三倍的兵器,意欲何为?”
朱尚炳觉得这涉及到他的领域,便在一旁小声道:“以防损耗呀。”
朱高炽斜睨了朱尚炳一眼,“这里是河南道,又不是边疆。军队怎会损耗。”
这队友,实在太笨。
朱尚炳尴尬地应了一声,接着便低头抠起手指。
朱高炽暗自苦笑,感觉自己待在这二人身边怕是命不久矣。
他转而望向仍在品茶的朱允熥:“你想把这些东西分给这里的百姓?”
话刚出口,朱高炽忙补充道:“你最好别这么干。”
话语中满是警告。
朱允熥悠悠地转向朱高炽。
“高炽既出此计,我自当从善如流,依你的法子行事。”
朱高炽愣了一下,眼睛瞪圆,“这话可不是我讲的。”
“这不明明是你刚才的提议嘛。”
朱高炽望着一脸平静的朱允熥,深吸几口气,长叹道。
“即便加派两支千户所的人马,一旦场面失控,这2000人哪能镇得住那么多百姓。到那时,河南道真就沸反盈天一团乱,最终吃亏的还是你。”
朱高炽满脸严肃,眉头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