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笑而不语,斜眼看向旁边的朱高炽:“最后,皇爷爷就派你来了?”
朱高炽颔首,一脸无奈、郁闷,还有些焦躁。
他千想万想,原以为送走了允熥,这事就跟他无关了。
他也能安安心心地在应天税署,处理那些本不想管的琐事。
哪知机关算尽,怎料得到徐州会出现那般胆大包天,敢对监国朱允熥下手的山贼。
朱元璋一听急报,直接踹翻了桌子。
要不是朱标在旁劝了几句,徐州那事儿恐怕还会掀起更大的波澜。
可叹,一切已成定局。
就因为朱元璋一句话,他几乎像是被流放到了这里。
难道这大明,就他一个倒霉蛋?
……
朱高炽抬头望天。
天空湛蓝,晴朗无云。
但他的心中,却是乌云密布。
朱允熥呵呵一笑:“来了便好,自从我接手西巡和赈灾的任务,进了徐州,就觉得发生的好多事,都能跟去年某些事对上号,可总像隔着一层迷雾,难以理清头绪。”
朱高炽还没来得及接话。
朱尚炳一侧身,手用力拍在朱高炽背上,咚咚直响。
“高炽这不是来了吗,允熥有啥难题尽管扔给他,他呀,平常闷声不响,心里装了800个小算盘,一天到晚能琢磨出上万件事。”
朱高炽冷笑两声,眼神幽深地扫向朱尚炳。
“你这次瞒着皇爷爷和二伯,偷溜出来,不怕回头屁股开花吗?”
朱尚炳连忙缩了缩脖子,嘴一瘪。
“我这还不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
朱高炽一听,哼了几声。
俩人就这样拌起嘴来。
而朱允熥对于这样的喧闹早已习惯,倒还觉得安心。
不久,三人踏进兰考县衙大门。
并未前往正堂。
近来,兰考县迎来了一个代理县令,是从朱允熥随行队伍中的官员中选出,一位在吏部实习两年的心学进士。
新上任的兰考县令在免除了县丞,重组人事后,已开始在县衙内巩固权力,当天正忙于讨论以工代赈项目进展及河堤修复事宜。
朱允熥领着朱高炽和朱尚炳,绕过了繁忙的公堂,来到了后院的一个小院。
温旗连忙为三人煮好茶后,悄悄退出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朱高炽环视一周,清了清喉咙说。
“最近的事态发展,有没有文书汇总?我先瞧瞧。”
刚落座的朱尚炳闻言,不禁抬头斜睨:“你也太心急了吧。”
朱允熥微笑着弯腰,从桌下拉出一个木箱,砰的一声打开,露出一堆整整齐齐的各式文书。
“从徐州得到乱匪埋伏的消息,到兰考处置贪官,与陈留戴星海会面,再到各府随行官员的报告,都在这里了。”
朱高炽没多言,把箱子移到自己跟前,拿起最上面一份文书开始。
屋里随即响起纸张翻动的声音。
朱允熥见茶已煮好,轻手轻脚地为每人斟了一杯。
朱尚炳接过茶,大口喝起来。
朱高炽则始终埋头于那一份份文书之中。
不过,他审阅的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扫一眼就能看完一页。
……
半晌过后,朱高炽终于读完了最后一份文书。
这时,他不再圆润的脸上阴云密布。
在一旁等候多时,早已坐立不安的朱尚炳,见到朱高炽这副神情,立刻安静下来,低头端着茶杯。
朱允熥瞄了一眼,轻声问:“发现问题了?”
从何时起,朱允熥在处理国家大事时,总习惯与朱高炽一起探讨分析,将事情从头到尾,条分缕析。
这习惯似乎是自那次带他去交趾时就开始形成的?
不可否认的是,历史上掌握朝政20年的朱高炽,在内政方面的洞察力与能力,非一般人所能及。
朱允熥并不担心朱高炽因长期居于朝堂,处理国家事务,将来会做出动摇宗室根基之举。
因为他并非现今凤阳中都那位。
朱高炽面沉如水,“你看不出来吗?或是你身在其中,被当前的表象迷了眼?还是……”
讲到末了,朱高炽顿时住了口。
他把文书搁在案上,抬眼凝视着朱允熥,眉头紧锁,目光闪烁。
最终,朱高炽摆了摆手:“你其实早有预感,就是不想接受而已。”
朱允熥咧嘴一笑,带着几分自嘲。
“几天前,五叔来访,带来他编写的医书和皇室药田及收成。他还说了不少话。”
“五叔?”
朱高炽呢喃着,眉头拧成了结,“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朱允熥不由自主地瞥了朱尚炳一眼,这家伙每次自己和朱高炽讨论正事时,总喜欢旁观。
朱尚炳瞅了瞅二人,淡淡道:“别看我,就算你们打算挖坑让我父亲跳,我也不会透漏出去。”
这家伙,真是没心没肺。
朱允熥跟朱高炽交换了个眼神,心中同时腹诽了一句。
不过也亏得朱尚炳这一打岔,原本沉重的氛围倒缓和了几分。
朱允熥压低声音:“五叔跟我说,开封那摊子事儿复杂得很,上上下下牵涉无数。他还警告我,这事处理不好,内忧外患一起来就麻烦了。”
朱高炽沉默了一会儿,脸上表情复杂难辨。
片刻后,他轻叹了口气,再次开口。
“这事恐怕比五叔说的还要严重。”
“就像是走在悬丝之上,哪怕一丝微风,都可能让丝断人亡。”
朱允熥颔了颔首:“陈留县有汤辉带领的五千羽林军驻守,银城也将迎来三万京军,潼关背后,二叔的亲兵也整装待发。但是……”
朱尚炳一听事关自家,不由得抬头望向二人。
“秦王府的亲兵已经到潼关了?”
朱尚炳低声询问。
朱高炽扭头:“后悔的话,现在辞了京营的差事还来得及。”
朱尚炳连忙摇头:“算了,秦王府职位挺好的,我没那么多心思。”
朱高炽瞪着朱尚炳,暗示他别再乱插嘴,然后转向朱允熥:“5万兵马,足以震慑多数人。陶庆虽新任河南都指挥使,但以他的本事,也能出不少力。”
“关键是,如果事情真如我们担心的那样超出了控制,那就什么都说不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