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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0章文官集团和皇权的裂缝

    “新制啊……推陈出新……”詹徽愁容满面,小声嘀咕。

    茹瑺情绪显然被点燃了,这两年朝廷的风风雨雨,他们承担的实在太多。

    茹瑺的抱怨道:“新政策推行,触及多少人的利益,多少事情,民间真的没意见?靠严刑峻法震慑?又能杀得了多少人?而下面真正尽心尽力做事的,又有几个?”

    激愤之中,茹瑺猛地站起。

    他眼神深沉,望向詹徽跟任亨泰。

    袍袖一挥,气势汹汹。

    “我看呐,这贪官污吏就像野草,割不尽。”

    “真心听从皇上,顺应改革的,扳着手指数都能数得清。”

    “就说那河务……”

    茹瑺手臂一挥,怒指虚空。

    砰!

    吏部尚书的公房内,传来一道巨响。

    门外的官员们闻声赶忙低头,抱着文书快步离去,生怕牵连其中。

    房内。

    詹徽怒目圆睁,盯着茹瑺:“茹瑺,这种话你也敢说,你太放肆了。”

    茹瑺张了张嘴,嘴唇微颤,一脸不甘。

    任亨泰坐在一旁,苦笑着摇头,拉他坐下。

    “别说别的,我看冯宏朗那些工匠升职做匠官,大匠师,也没什么大不了。”

    任亨泰嘴角挂着一丝苦笑,“因为他们干的是利国之事,实实在在的功臣,升官理所应当。”

    茹瑺撇撇嘴,挑了挑眉:“那你说现在怎么办?能扛住上面的压力,难道还能堵得住下面的怨言跟胡作非为吗?”

    “我看呐,早晚咱们一块儿玩完。提前准备好告老还乡的奏折吧,到时候一起递上去,图个清净。”

    詹徽手悄悄旋转着茶杯,静静听着两位老同僚的牢骚。

    待茹瑺宣泄完毕,詹徽微微一笑,随后笑出声来。

    见茹瑺疑惑地望着他,詹徽这才说道。

    “依老夫看,当前更该关注的是交趾道官吏的考核任职。”

    茹瑺拧了拧眉,“有什么好关注的,交趾道新收之地,万事从简……”

    话到一半,茹瑺突然噤声,眼睛越睁越大。

    詹徽冷哼:“洪武25年的两榜进士,除了状元石伟毅,还有些心学进士,直接接旨上任。其他人,包括被招南下的举人,选官前都多了考核环节。”

    任亨泰淡淡道。

    “此事我亲自监督过,选拔交趾道的提刑按察使司官员,得考大明律,至于布政使司的官员,则需加试算术,农学等实用科目。”

    “至于清化大都督府及交趾道都指挥使司的军官,还得额外考校兵法。”

    茹瑺听了,眼睛不由得紧缩了一下。

    詹徽倒是笑眯眯地望向他,“现在明白我为啥提起这事了吧?以前科举两条路,考中了就能平步青云,进入仕途。”

    “交趾新纳入版图,稳字当头,但就算这样,太孙坐镇交趾时,还是增设了选拔官员的考试,这说明什么呢?”

    “如今太孙回京,地位仅次于皇上跟太子。你觉得,太孙会不会把交趾那套选官的法子,也带到中原来用?”

    茹瑺面色渐渐变得苍白,半晌后,喉结上下滚动。

    “就没别的法子了吗?”

    这位执掌兵部的大臣,此时浑身透着股无奈。

    不是为了他,而是考虑到全天下文官们的将来。

    詹徽斜着眼打量着茹瑺:“有法子,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胆子了。”

    茹瑺摆了摆手。

    办法多得是,但他没胆子。

    “等等看吧,看看那一天会不会来,未来到底是个啥样儿。”

    詹徽悠悠地说着,伸手拿起茶壶盖。

    任亨泰瞥了一眼,站起身,拉了拉茹瑺。

    “詹徽兄,我们先告辞了。”

    詹徽默默颔首。

    目送着茹瑺跟任亨泰离开,他的眼神时明时暗。

    没人知道明天会怎样,他们预想的那天是否真的会来。

    但文官与皇权之间的裂缝,却已清晰可见。

    彻底破裂的时刻,又会在何时?

    即便是多年主持吏部,被称为天官的詹徽,也无从预料。

    ……

    “蜜月期算是过去了。”

    东宫小书房。

    朱允熥静静地说着,同时望向朱高炽跟朱尚炳。

    这小书房几乎成了他们三人的小聚所。

    不过,等到8月15大婚后,这里就会被城外太孙府所替代。

    大本堂今天没课,朱尚炳特意前来。

    他正转着脑袋四处张望,想找点书房里的好东西,等会儿顺手带走。

    朱高炽故意岔开话题:“工部建太孙府时,有没有考虑过添个小书房,最好既有保暖的夹火墙跟通火道,要不到冬日,那冷得根本坐不住人。”

    朱高炽这话一出,朱允熥不禁翻了个白眼。

    打从上次自己半开玩笑地提了想让他入朝的事,这家伙就老爱拿别的话题打太极。

    朱允熥清了喉咙,“你就别装糊涂了。”

    朱高炽一时没反应过来,歪头瞅向朱允熥。

    “我真不明白,你说的蜜月期又是个什么新鲜词儿?我搜肠刮肚,古代文献里也没见记载哪个月份叫蜜月的。难不成是春暖花开的三四月?”

    朱允熥叹了口气,“咱们跟文官们的和谐日子怕是要到头喽。”

    “咱们?”

    朱高炽眉头紧锁,静默了一会,缓缓道:“管仲治齐,商鞅变革,王莽改制……”

    “千百年来,中原大地上的变革之措不胜枚举,犹如繁星点点,哪见得有长久安宁?变革之路,哪有四海升平之时?古往今来,未尝听闻顺风顺水的。”

    “如今,太孙为何要为这必然之事徒添烦忧呢?”

    朱允熥正色道:“但凡改革,难免激起千层浪。这两年我左试右探,多亏皇爷爷坐镇,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可未来呢?改革刻不容缓,詹徽他们还能无条件支持吗?”

    “朝堂尚且意见不合,底下的人又如何自处?最终受苦的,还不是底层百姓。”

    言罢,朱允熥目光微闪。

    此时他口中提及百姓,实则是找个托辞罢了。

    真正让他忧虑的是,朝局的动荡会耽误自己的诸多筹谋。

    朝堂不稳,众人的心思自然难以集中到其他事务上。

    错综复杂的政局将所有人的眼光牢牢吸引,疲于应付接连不断的权力博弈。

    那时才是真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