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天麟对议和的凶险早有预料。
可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皇帝让他负责议和的用意。
皇帝这是指名他裴家替他背这个骂名。
裴天麟能够想象得到。
一旦割地的消息传出。
他便会被朝中自诩忠诚之士口诛笔伐。
甚至要承担国贼的骂名。
裴家的名声恐怕毁于一旦。
皇帝这一手玩得真够狠的!
一股悲戚油然而生,裴天麟闭着眼,靠在椅背上,整个人顿时萎靡了不少。
看到裴天麟如此落寞,裴鸿不忍直视,他把头一埋,唉声叹气。
裴涟则是咬着牙,眉头深锁,眼里尽是不甘之色。
正当气氛越发凝重之时,裴忆秋忽然开口。
“祖父,孙女有一个法子,或许可解眼下危局。”
此言一出,屋中三人同时望向裴忆秋。
裴天麟挺直了身体,眸中绽放一丝期待:“你有何法子?”
“祖父。”裴忆秋看向裴天麟,神色从容道:“孙女以为,您没必要急着给陛下回复,可以先请教擎王殿下。”
“这件事若由擎王殿下提出,那我裴家便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裴忆秋的话让裴天麟眸光一敛,脸上瞬间有了神采,“你的意思是,让擎王来扛这个骂名!”
“正是!”裴忆秋点了点头。
裴天麟暗自斟酌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个好法子。”
大雍王朝是赵家的。
若裴家提出割地,那便是国贼。
可擎王就不同。
他是皇子,本就名声不好。
若由他来扛,别人只会说他是败家子。
百官不会过多苛责。
没有比擎王更合适的人选了!
裴天麟看向裴忆秋的眼神,充满了赞赏。
可每次看到如此出色的孙女,心中免不了感叹一句。
她若是男儿身该多好。
裴忆秋自是不知道裴天麟的遗憾。
此时,她心念一转,看向裴涟,开口问道:“堂兄,你这些日子跟在擎王身边,可有发现异样?”
“比如……他与六皇子过从甚密?”
裴涟蹙眉回忆了片晌,缓缓摇了摇头,“这倒没有。”
“一开始,六皇子对擎王挺热情的,可擎王一直保持着距离。”
“两人关系也是最近慢慢熟络。”
裴忆秋略微思忖,又问道:“那他有没有与六皇子之外的人有过接触?”
“没有。”裴涟果断地摇了摇头,“我在他身边的时候,擎王就只和六皇子有过接触。”
难道我看错人了?
裴忆秋垂首,眸光有些黯淡。
之前,她认为赵羿为了野心,会铤而走险,寻求北翼的帮助。
而事实上,赵羿似乎没有这么做。
看来这位擎王殿下还是不敢放手一搏。
裴忆秋觉得,如果自己是擎王的话,肯定会试着搏一搏。
否则的话,面对即将到来的夺嫡,他只能沦为看客。
……
次日早上。
赵羿起床,几个丫鬟正在伺候他更衣。
“王爷,下官有事禀报。”许长史的声音在门外传来。
“进来说吧。”
许长史进门后,朝赵羿施了一礼,才开口道:“王爷,有个年轻人一大早就跪在门外,说是想见您。”
“年轻人?”赵羿眉头微蹙,“什么年轻人?”
“一个长得挺魁梧的年轻人。”许长史比划了一下。
赵羿脑海里顿时浮现一道身影。
“把人带到书房。”
赵羿穿好衣服,便去了书房。
一进门,赵羿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跪在地上。
年轻人扭头一看,略微迟疑后,便转身朝赵羿磕了一头。
“草民参见王爷。”
“起来说话。”
年轻人没有起身,而是继续保持着磕头的姿势,“王爷,草民有事相求。”
“本王不习惯跟趴在地上的人说话。”赵羿语气强硬了几分。
年轻人这才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
“叫什么名字?”赵羿就近坐在了一张官帽椅上。
年轻人点头道:“草民叫路松。”
“找本王有何事?”
扑通一声,路松再次跪了下去,神情凝重道:“草民请王爷救我兄长。”
赵羿也懒得叫路松起来,直接问道:“你先跟本王细细说明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路松开始讲述他和兄长的故事。
路家世代都是铁匠。
路松和兄长从小跟随父亲打铁,路松八岁的时候,父亲重病去世。
后来,路松帮了一个武艺高强的江湖人,被收为徒弟,离开了自己的家。
这一走就是十年。
因为师父死了,路松回家与自己的母亲和兄长团聚。
本以为一家人可以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可没想到,官府来征兵。
路家两个男丁要抽一个。
原本说好路松去应征。
可结果,兄长当夜把路松灌醉,代替路松去应征。
两年后,月乔国传来消息,兄长所部坚守的城池被攻破,官兵悉数成为北翼的俘虏。
兄长在北翼待了一年,生死未卜。
如今听说北翼来议和,那些在京城的俘虏家属便联合起来去兵部,请求议和的时候把俘虏换回来。
兵部的人却推托他们无法做主,便把人打发了。
路松没有放弃,在兵部衙门跪完,跑去兵部尚书家跪。
兵部尚书说自己做不了主,路松又跑去祥国公府跪。
祥国公倒是好生安慰了几句,却也没有给出承诺。
这两天,听闻擎王殿下参与议和。
路松一大早就跑来擎王府下跪,向赵羿求助。
“王爷,母亲思念兄长成疾,日日盼望兄长归来。”
说到这,路松已经眼眶通红,他后槽牙紧咬,重重地磕下头。
“草民恳请王爷相助!”
“王爷若肯答应,草民此生甘愿做牛做马,报答王爷。”
赵羿坐在椅子上,陷入了回忆。
前世,他有一个遗憾。
他本是孤儿,加入组织后认识了一个朋友。
两个人情同手足。
可在一次任务中,赵羿被要求不能暴露身份,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好兄弟被敌人杀害。
那种痛苦,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自那以后,赵羿便厌倦了这份工作。
到后来,他干脆提前三十年退休。
他要过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生活。
深吸一口气,赵羿关闭了前尘往事的记忆之门,看向了跪在地上的路松。
“本王会尽力帮你。”
“但你不要抱太大希望,本王没有十足把握。”
路松猛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赵羿。
“你先回去等消息吧。”赵羿站了起来,径自走出了书房。
刚刚的回忆让他的心情有些起伏,他需要一个人静静。
“草民多谢王爷!”
路松出了擎王府,又回头看了一眼,眸光慢慢黯淡了下去。
他不会是糊弄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