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七日。
州城郡。
萧大器来到了距离郡城不远的一个山窝中,鲍泉三百人队驻扎在这里。
看到鲍泉队伍斗志昂扬,精气神十足,萧大器感觉非常满意。
两个多月的所见所闻让萧大器知道,这个年代的军队跟后世的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这时候的军队没有太多技巧方面的训练,大多数时候就是拼谁的人更多,谁的军心更稳。
将领能做到让兵士不饿肚子,兵士又能做到临阵不逃的队伍,基本上就可以称为强兵。
如果兵士还能操作一些军阵移动和团队配合,那么就可以称为精锐。
而精锐与精锐之间的差别,主要在于主将的指挥能力。
萧大器道:“难以想象啊,这些人数十天之前还是逃兵,现在却是能战之兵了。”
鲍泉谦虚道:“如果有时间的话,还可以练得更好。现在只有空架子,不晓得真打起来会怎么样。”
“空架子就很不错了,足够对付杯弓蛇影的羯贼。你是如何提振军心的?”
“打着太子的名号给大伙儿许愿。”
“噢?他们还认朝廷?”
“太子拿下郢州之后并没有扰民,也没有处理、撤换他们所喜爱的虞司马,因此他们更愿意相信太子,而不是行事荒唐的萧方诸。”
“嗯,这是我来郢州之前就想过的。但是我没想过你会给他们许愿,说吧,许了什么愿?”
“一开始说是战后免除赋役,后来给他们讲了你亲斩宋子仙的故事,他们热血沸腾,我又许他们表现好便可以调入太子营,成为你的亲兵。”
萧大器自嘲道:“亲斩宋子仙就有些过分了啊。”
“每个将军都是这么吹的嘛。”
“嗯。至于太子营,唉,太子营是一把大火给烧出来的,一般人难以想象。”
“杀敌么,有啥不能想象的。”
“不一样的,那场火太残忍。我最近老做噩梦,梦到那些人惨叫着向我索命。”
刘香不愿萧大器再聊这个话题,笑着插嘴道:“鲍将军,听说你颇懂音律,回京城后可得好好教我。”
鲍泉惊喜道:“啊?会带我回京城吗?”
萧大器道:“这是自然。武帝和绎叔名下都有许多著述,绎叔更是亲自著有《金楼子》,咱们虽然比不过他,然而也不能差太多。等朝局稳定之后,我想请你去做这些事情。”
“虞司马比我更厉害。”
“士族肯定是主力军,毕竟他们子弟里读书的更多,但我希望你可以从他们看不到的角度去查缺补漏。”
“好。”
“说说袭营吧,你打算怎么做?”
“羯贼船队首尾相连,长达十数里,我想挑一个薄弱处的攻击。熊昙朗已经去了,到时候应该会给我消息,然后我与他里应外合,以制造混乱为主。”
“嗯,羯贼的队伍到了这儿之后基本上就处于不战自溃的状态了。”
“太子,溃兵咋办?那个也很麻烦的,只怕他们占山为王,或者冲击州郡。”
“王僧辩就是干这个活儿的,他一路跟着羯贼大部,说是追赶,实际上就是收拢溃兵。我已经让夏侯将军跟虞司马说了,想办法提供粮草给王僧辩。”
“说不准他到郢州的时候已经给太子带来了几万兵马。”
“数量不重要。羯贼二十万西征大军又有什么用,现在还不是灰溜溜跑路?关键是你们得帮我练出真正能作战的队伍。”
“说到粮草,太子,京城的粮草怕是也不太够吧?”
“何止不够?简直是没有!所以一定要拦住陈霸先,不然他一来,秋收又悬了。”
“那么秋收之前的咋办?”
“杀了羯贼之后,我想去襄阳找詧哥借点儿,他虽然兵马不多,但是有粮。另外就是看看胡僧祐会不会降,我猜他这会儿已经进了湘州,长沙的粮食被他控制了。”
“岳阳王应该会答应,蔡大宝来的那会儿我就明白了,襄阳其实就是想自保,并没有什么进取之心。”
“呵呵,詧哥还是有野心的,只是这两年被打怕了。”
“胡僧祐会降吗?”
“我觉得够呛,得看徐嗣徽的本事了。”
——
长沙郡。
胡僧祐看着手中的书信,心情复杂。
信是徐嗣徽写的,说王僧辩已经投靠萧大器,盼望胡僧祐先不要将此事告诉萧绎,等萧大器砍了侯景的人头后再说。
胡僧祐虽然诗词差了些,然而并不是傻子,他自然知道徐嗣徽的意思。
一是王僧辩的家人在江陵,如果萧大器真的砍了侯景,那么就证明京城萧氏有能力平叛,也有能力攻击江陵,而王僧辩有京城萧氏做靠山,萧绎必然就得斟酌要不要杀了王僧辩家人以泄愤;二是暗示他也去投靠萧大器。
胡僧祐对萧绎是有意见的。当初萧绎派他去平定蛮族,他口干舌燥、各方周旋,终于以最微小的代价换来了蛮族的投诚,然而萧绎却随意消费他的信誉,让他把蛮族首领全都杀了。他不愿意,这才被萧绎投狱。
然而胡僧祐同时又感激萧绎,即便他身在狱中,萧绎也经常来探望,经常让世子萧方诸来送酒肉。表面说是投狱,实际上也只是被关在小别院里、不得参与军政罢了。
“候将军,你怎么看?”胡僧祐转头问身边的悍将候瑱。
“我只想杀萧大器!”候瑱咬牙切齿道。
他跟裴之横是情同兄弟的关系,自然想为好友报仇。而且当初两人一起对付萧大心,将萧大心逼得狼狈不堪,因此与京城萧氏很难相处,投降也没什么前途。
“嗯,那便打吧。”胡僧祐自然记得武帝的恩情,但是不打一打怎么知道萧大器值不值得投靠?不打一打,又怎么提高自己的身价?
“请胡将军下令!”
“王僧辩已将本部带走,巴陵郡应该没有精锐了。然而为了稳妥起见,你还是先带上两千兵,去试一试徐嗣徽的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