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三十日。
芊山。
任约一夜无眠,眼睛红肿,不停思考着自己所面对的情况。
山前王琳似乎没有攻上山的意思,已经开始砍树挖土、围营设栏;
山后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兵马也没有攻上山的企图,他们砍伐大木,沿着山脚铺了半圈宽达三十尺的地面,马根本过不去,人过去就是活靶子!
“司空!”还没等任约想明白,亲兵又喊。
“说!”
“找到了一条下山之路!”
“带我去!”任约顾不上披好外衣,赶忙出帐。
亲兵将任约带到山侧树林茂密处,任约定眼细看,大树与大树之间有一条弯弯曲曲又隐约可见的细线往山下蔓延。
任约问:“可曾走过?”
“有一伍人走到了距离山脚不远的地方,被水流拦住,未能继续往下走。”
“能填水吗?”
“两三百人伐木,堵塞即可!”
“不行,动静太大!”任约想了一会儿,道:“你带两百人,今夜从此处摸下去,想办法过水,然后绕到王琳营后,明日天黑,举火为号,你先做动静,我领兵正面冲击!”
——
太子营。
兵士们轮番伐了一夜的巨木,此刻已累得站不起身。
事实上萧大器认为,如果任约此刻一鼓作气冲下山来的话,自己绝对拦不住他,最多能做到重创。
“夏侯将军,让那两百个在前面摆架势的兄弟也回来吧,任约不敢冲的。”
“好!”夏侯威生领命。
刘猴好奇问道:“太子,任约为啥不冲啊?”
“咱们将那些木头放在那里,很有用吗?并不见得。凡是精兵强将,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这都是基本的能力。但是现在任约很慌,前面有王琳,后面有咱们,他对山下情况一无所知,因此胆小。”
“冲下来不就知道了?”
“我还说你有名将潜力呢,咋这么憨!就算他冲过了巨木,然后呢?巨木后面会不会是坑?之后还会不会有伏兵?王琳会不会从正面杀上山去?万一到时候他大部被两面夹击,上上不去,下下不来,卡在半山腰了咋办?那不是只有等死?”
“啊有那么多顾虑啊?”
“这都是正常思维。”
“他不知道太子不正常。”
“ ”萧大器猛翻白眼,道:“这叫势,懂吧?任约被王琳追几天了,虽说没吃什么亏,但是现在已经精疲力尽,哪还能做勇猛之举?倘若现在是开打的第一天,那么任约根本就不会多看这些木头一眼,直接就踩过去了。”
“这样说的话,王琳也是精疲力尽,昨夜咱们才有几十骑去捣乱,完了之后他们也不敢追出来。”
“是的。同时也是害怕外边有埋伏。”
“这两人死定了!”刘猴挥拳。
“未必的,王琳现在可以撤。王琳一撤,任约的路也就通了,咱们就成了小丑。”
“啥是小丑?”
“呃如果是那样的话,咱们就变成了傻子,白砍这老半天的木头。”
“王琳会撤么?”
“不晓得啊,应该不会吧,要撤早就撤了。王僧辩应该是给他下了死命令,不然他为啥一路追杀任约?”
“呃,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儿。”
——
王琳大营。
亲兵烤了只山鸡,王琳正在大快朵颐。
作为外戚将领,王琳很少带兵于野外厮杀,大多数时候就是在城头上张弓射箭,顶多领本部列阵于城外,与攻城的人硬拼。
因此这趟追击让王琳吃尽了苦头,王琳直到现在都没弄明白,那些挂在树上的弓明明没人掌控,箭怎么会自个儿、又恰到时机地射出来呢?
最让王琳胆寒的是任约挖的坑,他已经上了七八次当。王琳想不通,当时是眼看着任约部骑马冲过去的,怎么轮到自己这边冲的时候,那块平地就变成了坑呢?
坑也就罢,任约还在坑内立了好些竹子,兵士掉下坑,倒不是摔伤的,十有八九是被竹尖捅穿的!
王琳想不明白,于是索性不想。他现在学聪明了,任约跑他就追,任约停他也停,反正是跟着慢慢耗,看任约往哪里窜!
“将军,昨夜那些骑兵是谁啊?”亲兵问道。
王琳虽然出身贵胄,但平时跟本部将士们打成一片,将士们的名字和相貌他几乎全都对得上号,遇到事儿也能赏罚分明,因此深受将士们爱戴。
“不清楚,但是他们很阴险。”
“怎么说呢?”
“他们昨夜没下死手,对不对?”
“对。”
“袭击刚好掐在我们与任约都想要结束战斗的时刻,对不对?”
“对。我明白了,他们就是想让我们跟任约两败俱伤。”
“嗯,正是如此。搞清楚他们的位置了吗?”
“大约在山后,兄弟们没能抵近观察,他们的防守很严密,斥候很警觉,配合得又好,反正不像是家兵、部曲之类。”
“嗯。我猜他们肯定堵死了任约从后面下山的路,他们还是想逼我们与任约死拼。”
“要不咱们先跟他们打一场?”
“不行,大都督是让我来杀任约的,而且我也不能把屁股露给任约。”
“可是那支兵太恶心!”
“呃”
正说着,又一名亲兵来报:“将军,有个信使来了,是山后那支兵的,说要见你。”
“叫他来吧。”
刘猴走进王琳大帐,暗叹王琳的确跟太子说的一样,帐内乱七八糟,边边角角还有很多兵士们的衣服、水壶等各人物品,可见王琳并非独享大帐,而是与兵士们吃住在一起。
“见过王将军。”
“你们是哪部的?”
刘猴避而不答,道:“王将军,山左有一条小路,任约可能会从那儿逃跑。”
王琳不屑道:“扔下大部自己逃?任约不是那样的人,否则枉称名将!”
“任约既然是名将,那么一条小路也可以大做文章的。”
“哼!”
“我家将军说,王将军爱兵如子,为人忠义,乃是乱世中难得的良将,因此望王将军保重。”
“他了解我?”
“我家将军常说,王将军本是良将,奈何从贼。”
“谁是贼?”
“谁窃国,谁便是贼!”
王琳笑道:“我知道了,你是太子的人。”
刘猴既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只能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