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九日。
中军大帐,侯景暴怒。
丁和凝眉,危机已至,转机亦来。
侯景喝问:“蔡大宝有多少人?”
鲍泉道:“兵过万,船过千,刘主事已领城防,但是恐怕挡不了多久。”
“多久到底是多久!”
“丞相太子领几百人便能下郢州”
“哼!那是因为彼时主事的是萧方诸那个废物!”
丁和道:“丞相,王僧辩铁索横江,大船在此没用,不如我带回郢州吧。”
“嗯,你解决蔡大宝,然后速运粮草来,我欲与王僧辩决战。”
傍晚,侯景水军八成大船离开隐矶,顺江返回郢州。
丁和喊来鲍泉,道:“你老实给我说,郢州到底是什么情况?”
鲍泉之前已经从萧大器那里知道,倘若萧大器成功夺取京城并坐上皇位,那么丁和就是文臣之首,于是道:“蔡大宝的兵马是实数,但是没有强攻郢州城的意思,虞司马在跟蔡大宝谈。”
“谈什么?”
“蔡大宝退兵,太子不追究岳阳王叛国之罪。”
“仅此而已?”
“砍杀羯贼,兵逼萧绎,让萧绎无力攻打襄阳。”
“嗯,这就差不多。太子能同意吗?”
“不清楚,我们与太子失去了联系。”
“他原来是怎么计划你们的?”
“原本我是要去州城郡截羯贼后路,熊昙朗去杀宋子约,虞司马守郢州城。”
“计划有变。太子已经砍了宋子仙和裴之横,此刻在巴陵郡南侧伺机而动。”
“啊?那丁先生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做?”
“太子还不知道蔡大宝到郢州的事情,但刘猴跟我说过,虞司马守城不是问题,而且蔡大宝也不会强攻。”
“是的。”
“我这次调走羯贼的大船,即是要抽掉他的骨头,他撑不了多久。等我回到郢州换防后,你还是带兵在州城郡埋伏,有大队船只往来,你便立即跟我说,少数的话我来解决。”
“丁先生要绝羯贼的消息?”
“嗯。”
“太子那边是否需要支援?”
“怎么支援?他现在跟鬼一样的!谁都找不到他!”丁和恨恨道。
——
萧大器当然不是鬼,此时距离史书记载的死期,还有一百一十天。
萧大器甚至也不在巴陵郡南侧,而是找到了裴之横留下的船只,从岳阳郡渡江到了西侧。
任约和王琳在这一片地方已经交锋了多次,萧大器不好说他们俩最后谁胜谁负,只是感觉任约更厉害一些。
萧大器远远吊着,他们打到哪儿,萧大器就跟到哪儿。
“太子,双方都生火做饭了。”夏侯威生笑道。
“咱们也吃吧,不要生火。”
“这两人可没有宋子仙和裴之横好对付。”
“是啊,他们兵马太多。王琳倒也还好,我其实挺怵任约。”
“任约短时间内不仅杀了淳于量,还重创了王僧辩水军,称得上用兵如神。太子,反正我是办不到的。”
“哈哈,你是不是觉得压力很大?徐文盛、王僧辩、陈霸先、羯贼,这会儿又来了个任约,似乎你的排名越来越靠后了,而且以后还有胡僧祐之类。”
“呃虽然都是虚名吧,然而我还是会想这些的。”
“正常的,争强好胜是武将进步的动力。”
“太子,我依旧不明白,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砍杀羯贼,这是必须的。但是想要羯贼的命,必须要先砍掉他的大腿。他此次西征有四条大腿,库狄式和与宋子仙已经死了,丁先生会帮我,那么就只剩任约。”
“王僧辩那边呢?”
“你以为我会听丁先生的,想办法收服王僧辩?我刚开始的确是这样想的。”
“现在不是了?”
“嗯,王僧辩人品不好,太小气。”
“怎么说?”
“第一,我以为王僧辩会将淳于量放在巴陵郡前面,让淳于量硬抗羯贼。”
“王僧辩本部之外的四部,淳于量部最强。”
“是的,然而王僧辩害怕淳于量抢功,因此放在了后面,导致淳于量死于非命。第二,我以为王僧辩会将杜龛带在身边。”
“杜龛是王僧辩女婿。”
“这便是第三,王僧辩置杜龛于野外,却让王琳在城内。”
“因为王琳是萧绎的舅子,王僧辩不敢让王琳冒险。”
“所以你看,王僧辩的人品是不是有些问题?”
“还真的是。”
“还有,要是王僧辩敢正儿八经的杀我,那么我会高看他一眼,但是他只敢使用诡计。他既然选择了绎叔,对我当然是该杀就杀,有什么好顾忌的,你说是不是?”
“是。那么太子是要杀王琳,让王僧辩孤立无援。”
“是的,胡僧祐没那么快来。在他来之前,我要将王琳杀了,然后王僧辩要么落草为寇,要么投靠于我,反正他是不能回江陵了的。”
“我们现在去与任约汇合,岂不是更容易杀了王琳?”
“再等等。”
——
任约用兵非常鬼。
那天晚上他将兵士分为三部,一部在江面上烧大船;一部自己带着去江岸厮杀,并且诱敌;第三部埋伏在退路,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王僧辩派王琳追击,正好中了任约之计。
然而王琳毕竟出身兵家,与杜龛并称年轻代第一,基本判断能力还是有的,因此虽然进了埋伏圈,但是能够迅速反应过来,退出时仅仅损失了几十人。
随后王琳就展开了对任约的猎杀。
任约不熟地形,只能跑到哪儿算哪儿。好在他一边跑一边设伏,总体来看并不吃亏,反而利用王琳急躁的心理占了不少便宜。
此时任约占据了一个小山头,居高临下。
王琳这几天被埋伏了无数次,而且任约的埋伏环环相扣,简直防不胜防,因此他此时不敢贸然出击,只在山下游荡。
夜半。
八块巨石突然从山上滚落,砸进了王琳部阵地。
王琳被惊醒,出帐来看。
情况不糟糕。巨石声势虽大,造成的杀伤却很有限,只有几个兵士被巨石顺带着的小石砸晕。
然而王琳嗅到了危机,于是沉声下令:“列阵!”
阵型刚刚列好,数股兵马从山上冲下。
双方开始短兵搏杀。
任约站在山顶,看了一会儿,发现王琳部慌而不乱,知道自己并没有占到便宜,于是鸣金收兵。
兵士听到,有序撤退,双方逐渐脱离接触。
就在此时,马蹄震地,一支数十骑组成的队伍从王琳军阵背后杀来。
马过人倒。
军阵大乱。
任约见到情况突变,命令队伍返身往山下冲。
两支队伍再次接触,又展开了短兵搏杀。
冲入军阵的骑兵队只转了一圈,扰乱军阵后立即撤离。
任约盯着自己的兵士与王琳部兵士纠缠,一会儿后猛然发现不对,喝问:“骑兵呢?”
“司马,过来看!”
任约转过山石,往后侧的山下一看,瞬间汗毛倒立!
一支兵马无声列阵于山下!
刀已在手,箭已搭弓,正冷冷地对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