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四日。
杜龛逐渐失去耐心。
与宋子仙部在巴丘纠缠两天了。宋子仙如同兔子一般,一会儿在山的这边,一会儿在山的那边,杜龛每次收到消息后急急忙忙赶过去,结果都是扑空。宋子仙的人没见着几个,倒是自己军中摔伤不少兵士。
“九叔,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会给宋子仙拖死!”
“你想怎么办?”杜幼安也深感棘手。
“你带一军走左侧,我带一军走右侧,咱们看看他往哪里跑!”
“这样太吃亏,军阵在密林里展不开,容易遭埋伏。”
“那咋办?总不能在这里跟他玩一辈子老鹰捉小鸡!”
“要我说就是,你带一军从中路直接捅出去,他能来,咱们便不能去了?然后我带一军走太子说的路线,给他来个两头包夹!”
“这不行,万一他不管咱们,抄了妇父的后路咋办?”
“那咱们也抄羯贼后路,他干他的,咱们干咱们的呗!当初萧詧去攻江陵,主上要我去救,我根本就没去,而是跟你父亲直接绕道去抄萧詧的老家!这不,我们去了襄阳,萧詧就自个儿放弃江陵跑回来了。”
“那个事情我知道,但是这次不行,长沙也要管着啊。”
“要不你就联系裴之横,让他来堵宋子仙,我们还是去抄羯贼后路。”
“那也不行,裴之横有他自己的事情做。”
“这不行那不行,还搞个屁!要不然就去巴陵郡,管羯贼几路来呢?反正就在巴陵郡决战!”
叔侄两人谁也吵不赢谁,干脆收兵回营,一路上闷着不吭声。
——
天岳山之所以没有引起侯景的重视,主要在于它的森林覆盖面积超过九成,而且山雄谷幽,往来交通非常困难。从后世的角度来看,天岳山脉大约是湖南、湖北和江西的隔断之处。
萧大器知道天岳山是道教福地,因此一点儿不慌,一路走一路让兵士去山洞中找道士问路,然后在这天出了山,走到了沙河边。
“夏侯将军,这会儿咱们可以去捅王僧辩的后背,也可以捅杜龛的后背。”
“太子有啥想法?”
“我感觉现在去惹王僧辩有点儿太早,去看看杜龛的情况吧,他应该跟宋子仙交手了。”
萧大器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搞什么埋伏,那个多浪费时间啊?谁知道自己的命运有没有改变?如果没改的话,距离死期只有不到4个月,自己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夕阳下山的时候,萧大器从小山上看到了岳阳郡。
“刘猴,去喊杜龛来!”
具体来说,杜龛大营并不在岳阳郡城内,而是在城外更靠北的江边上,他那样做的考虑是如果巴陵郡遇到危险,那么他可以立刻坐船去支援。
天色完全黑了之后,十几骑向太子营飞奔而来,众人下马后,进入萧大器帐中。
杜龛见到萧大器,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茶杯,道:“太子,你怎么来的?!”
“你应该问,我为什么没有踢你屁股?”
“呃”杜龛又是脸红又是心惊。太子从哪儿来的?怎么会莫名其妙就到了自己后背?幸好太子没有像奇袭郢州那样,对自己发起攻击!
“你和宋子仙打得怎么样?”
“唉,别提了,宋子仙太恶心,这两天溜得我和九叔精疲力尽!我们不是打不过,而是打不着啊!”
杜幼安也低着头,很不好意思。
萧大器道:“我猜宋子仙的主力一定距离你们非常近了,有可能今晚就袭营,最迟不会超过明晚。”
“太子如何得知?”
“你的问题又错了。先给我说说巴陵郡的情况吧。”
“大都督和羯贼交手了两次,双方互有损失,没什么进展。大都督打算死守,羯贼在巴陵郡对面筑城,打算久攻。”
“裴之横呢?”
“还在五湖里游荡,不晓得他在干嘛。”
“淳于量呢?”
“还在安湘郡。”
萧大器突然觉得不太对,仔细想了想,道:“任约在哪儿?”
“不知道。”
“江陵没消息传来?”
“没。”
“淳于量也没说?”
“也没。”
“任约一定在你们上游,而且在江陵与安湘郡之间。”
“什么意思?”
“历来攻打江陵就没有走陆路的,羯贼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他让任约往西边走陆路,肯定是想绕路杀回来。如果只是绕过巴陵郡,那么淳于量应该早就发现任约了。既然淳于量没发现,那么任约一定是连他也绕过了。”
“太子,那又如何?我还是不懂。”
“羯贼粮食不多,怎么可能会筑城打持久战?唯一的解释是侯景跟任约联系上了,然后故意迷惑你们。”
杜龛还是没想明白:“迷惑我们干嘛?”
刘猴插嘴道:“杜龛将军!迷惑你们,肯定是要打个出其不意啊!打谁呢?当然就是淳于量,因为打了淳于量,任约才能与羯贼合围巴陵郡!”
萧大器点头,接着刘猴的话,道:“任约在暗,淳于量在明,凶多吉少。”
“我去救他!”
“宋子仙之所以不着急打你,便是等着你动。你只要一动,宋子仙就会给你致命一击。”
“那怎么办?”
“我跟宋子仙是一伙的,能把他的计划告诉你就不错了。”
“哎呀!你!你!”杜龛气得直跳脚,见萧大器没有回应的意思,跑出帐外,骑马离去。
杜幼安转身要跟出去,萧大器喊住他:“杜将军!”
“在。”杜幼安回过头。
“你明日再回去也不迟。”
“太子,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但我还是要去。我回去后会喊陈十六他们来找你,太子,非是我不愿意给你效力,只是力所不及,请太子见谅!”
“让陈十六把你的家人带来。”
“谢太子!”
杜幼安热泪盈眶。
——
安湘郡。
夜幕降临,任约部八千精锐从西边现身,分三路包围了淳于量大营。
淳于量听得卫兵来报,亲自抄刀接战。
哪料到刚走出大帐,突然鼓声大响,呐喊震耳欲聋。
紧接着火把不停从外面往营内飞来,帐幔一张接一张燃起,营地瞬间化为火海。
火光照红大江,浓烟冲上云霄!
淳于量在亲兵的保护下往江边撤,未及回头,只听得哭声震天。
慌忙上得船来,淳于量看到自己的将士们或逃出营外被砍死,或坠入江中被淹死,或在火中被活活烧死。
淳于量心内绞痛至极,遂拔刀往自己脖子一抹!
一夜血腥屠杀。
淳于量死,本部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