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九日,侯景在隐矶登陆。
大军布阵扎营后,侯景带着萧大器和宋子仙前往巴陵郡,说是要亲自试探王僧辩的虚实。
萧大器以为像前几天自己去的时候那样,双方相互冷嘲热讽几句就回,所以一路上还有心情教文盲一般向夏侯威生普及优生优育的科学知识。
哪料刚走到距离郡城还有大约八百米的地方,鼓声突然大作,随后城门打开,一支约五百人的骑兵,外加数百步兵,从门内涌出!
侯景似乎早有预料,气定神闲地让萧大器领太子营向右侧移动;让宋子仙领步兵往左侧迂回;自己则领本部迅速摆好枪盾阵,正面硬怼骑兵。
太子营的阵型刚布好,正面已经干起来了。
敌军骑兵像一头闯进房间的大象,踩得侯景的枪盾阵七零八落。他们似乎有着必死的决心,马倒下了,人也继续提刀,一路往前砍杀。
侯景阵虽乱不慌,长枪如机器一般有节奏的伸缩,每伸出一次就带走一片敌人。
萧大器是穿越后第一次亲眼看到正儿八经的古代战斗,心里有点发虚,眼巴巴望向夏侯威生。
夏侯威生会意,对萧大器淡然一笑,然后领本部三百骑兵拍马飞出,闪电一般冲向敌军。只听得嘶吼声不断,夏侯威生横穿过敌军步骑结合部。马过之处,鲜血狂喷!
左面,宋子仙军阵一点不乱,以外半圆内长方的阵型,顶着城墙上倾盆暴雨般的长箭,不断缩短自己与城门的距离。
就在萧大器大为震撼的同时,被夏侯威生割到后边的敌军步兵阵突然调转方向,冲他而来!
“我擦!”
萧大器下意识觉得不能退,于是抽出长刀往前一挥,领着剩余兵士迎面撞去!
在那几秒钟的时间里,萧大器脑中闪过电视剧里横冲直撞的名将画面,闪过夏侯威生骑马如飞的潇洒风姿,然后回神定眼一看,“我擦!”,双方才刚一接触,太子营居然已经溃不成军,只有自己和身边十几个兵士在向前挪,而其余人发疯似的往战斗圈外跑!
“我尼玛!”萧大器脑袋发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忽然感觉自己掉下马来,摔得屁股开花。
“杀太子!领千金!”
“杀太子!领千金!”
口号与敌军如浪潮般同时向萧大器卷来!
萧大器提起长刀只顾乱挥,脑袋又闪过张无忌勇斗N大门派的画面。
眼前血肉横飞,手臂僵硬,身体紧绷,萧大器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自己要交待了!
“太子!”一个熟悉的声音猛然传到耳边,是夏侯威生!
一匹马从前面奔来,人群如西瓜被劈成两半,萧大器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小鸡,被夏侯威生拎上马背!
马上颠簸不止,每踏一步,萧大器都听到一声惨叫。
过了一会儿,夏侯威生将萧大器放下马。
萧大器的脑袋依旧空白,恶心感从腹中涌上喉咙,“哇”,萧大器吐得一塌糊涂,若不是长刀撑地,恐怕此时已经瘫倒!
萧大器连呕五次,终于将肚子排空。
此时又传来两个方向不同的鸣金声,萧大器抬头看去,侯景阵已经被逼退了近百米,但此刻岿然不动,敌军还有机动能力的骑兵慢慢往后撤;宋子仙那边,两股步兵一边纠缠一边分开,也是各自往后退的趋势。
而自己的太子营又有了三四百人,萧大器完全不知道那些人刚才是怎么消失,现在又是怎么聚集的!
“我擦!发生了啥?”
夏侯威生道:“城门内又冲出来一部兵马,将太保挡住,双方厮杀了一回合便互相脱离;中间的敌军骑兵没能攻破丞相阵型,于是撤退。丞相鸣金收兵了,没让追。”
“我擦”自己愣神的功夫就发生那么多事儿了?萧大器完全懵逼。
“太子立功了。”
“我特么还立功了?”
“是。支化仁的人混入敌军,进到了城内。”
萧大器转头四处寻找,果然没有发现那四个暗探的影子!
夏侯威生小声道:“太子,如果他们只是四个人,我早就帮你处理了,但他们有二十几个,不好办的,因此我一直没动。”
得到夏侯威生的提醒,萧大器终于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恨恨道:“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盛名之下无虚士,这是太子说的。”夏侯威生感慨,然后道:“太子,咱们回吧,离开战场,让王僧辩的人来打扫,咱们不必管了。”
萧大器稍微冷静了一下,看了看战场上躺着的大约五六百具尸体和近百匹死马,道:“王僧辩会不会把尸体扔到江里?咱们毕竟是下游。”
“不会。他料定自己能赢丞相,郢州迟早是他的,搞臭了河流,岂不是为自己之后的进军埋下隐患?”
“好吧。”萧大器说完,示意夏侯威生拉他上马,两人共骑。
夏侯威生微微一笑,知道萧大器要跟自己私聊,于是伸手拉萧大器,又让其他人跟着侯景军回营,然后猛拍马屁股,带萧大器离开战场。
到得几公里之外的一个半坡,萧大器示意就在这儿停下,下马后,恭敬向夏侯威生行礼,道:“夏侯将军,我有许多事情请教。”
夏侯威生还礼,道:“太子请说。”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太子不擅长领兵对阵,但是不必怀疑自己的脑子。太子考虑问题的方式是正确的,至少比我想得多,看得远。”
“你从什么时候看出来我不擅长领兵的?”
“没有主帅会半夜三更,单刀匹马跑去敌我不明的州城旁边,只为了见弟弟一面。”
“为什么不会?”
“主帅险则队伍亡。太子只顾自己的感受而忽略了将士们的安危,又怎么会是个好将领呢?”
“所以杜幼安才会大败,他太喜欢冲锋的感觉。”
“然。主帅不倒,队伍即便散了也能再收。主帅乱跑,队伍便如同散沙,容易溃败。”
“不必怀疑自己的脑子,又是什么意思?”
“太子对大局的判断是没错的,此战羯贼必败,但王僧辩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如果太子之前没有告诉我,我是不会想到这些的。我是莽夫,太子不是。”
“所以你认为我更应该待在帐内发号施令,而不是外出骑马迎敌。”
“然。武帝从来不会走到最前线以身涉险。”
“绎叔也不会,甚至连王僧辩、陈霸先和徐文盛也不会。”
“然。”
“羯贼呢?他肯定知道这个道理,为什么他今天来了?”
“他不懂王僧辩要的是他还是太子,因此都来诱敌。现在他必然明白了,虽然王僧辩、王琳、杜龛等人不想背负骂名,不会亲手杀太子,但是太子却可以死在乱军当中。”
“是啊。王僧辩认为打不打得赢羯贼无所谓,但是我一定要死。我死了之后,羯贼必然要杀父皇,然后自己称帝。京城萧氏彻底完蛋了,羯贼又称了帝,绎叔的称帝才是顺理成章,然后王僧辩他们才有从龙之功。因此相对于王僧辩来说,羯贼反而是更愿意我活着的人。”
“想必如此。”
“那么我与杜龛的见面便是白费力气了?”
“我不知道。”
“不会是白费。王僧辩当然想杀我,但是如果我不冒险,他便杀不了我。而且他也没时间跟我耗,他得尽快杀了羯贼,否则绎叔会怀疑他拥兵自重。”
“太子想通了。”
“暂时是这样,细节还要再想想。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