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传承已有上千年历史,他们的大本营在西北,没有像虞氏那样遭到侯景的大肆砍杀。
杜龛是杜氏年轻一代的代表,小小年纪便独立带领边军,为中原王朝镇守边疆。而且他作战能力非常强,经验也很丰富,这些年将边疆的少数民族打得缩在山里几乎不敢露头。
因此杜龛看不起,或者说不是特别尊敬长辈,尤其是刚刚吃了败仗的叔叔杜幼安,便是可以想象的局面了。
杜幼安将萧大器引到一个山沟中,萧大器借着月光看到山坡两侧有铁光微闪。
“太子!”清脆的声音在黑暗中喝道。
“杜龛将军。”萧大器下马。
灯笼点起,一个长得俊秀,表情却有些诙谐的高大将领从半坡走下,“太子胆子不小,世子落在你手上倒也不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你的胆子也很大,在军中还饮酒不止。”萧大器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
“哈哈!太子恕罪,南蛮之地瘴气太盛,不喝酒挨不过啊,如今倒是戒不掉了。”
“不要误事就好。杜龛将军想聊啥?”
“我不懂太子的意图,九叔也没讲清楚。”
“萧氏与羯贼必死其一,绎叔没教过你?”
“若是羯贼真的没了,江陵萧氏与京城萧氏也必死其一。”
“这是以后的事情,而且你想的未必对,否则我为啥不杀了方诸?“
“为啥?”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知道杜氏与绎叔已经捆绑太深,给你说句实话吧,就连你九叔,我也没指望他为我效力。我请他来找你,虽然是帮我自己,但也是给他一个报仇的机会。”
杜幼安听到,心中很不是滋味,他确实在思考这个问题。有时候他恨不得自己战死,而不是被太子所救。
“不管是为九叔报仇,还是为主上江山,杀羯贼都是我义不容辞的事情。然而即便如此,借兵之事仍有为难。”
“嗯,我明白了。听闻杜龛将军之兵在桂州锻炼颇多?”
“是。”
“跋山涉水一定不在话下?”
“是。”
“这样吧,你让杜幼安将军带一部分人绕道汨罗、隽水,到赤壁附近,到时候抄羯贼后路。出发的时间,以及具体的路线不必告诉我。”
“这个方案我不是没想过,然而若是羯贼在天岳山设伏,我部恐怕全军覆没。”
“他一定会在那里放置一支兵马,而这支兵马将会是太子营。”
“太子能确定?”
“嗯,详细的情况咱们随时互相通气吧,刘猴负责往来传递。”
“好!”杜龛说完就走。
萧大器也带队回营。
——
与萧大器见面完了之后,杜龛并没有回本部大营,而是上船去了巴陵郡。
杜幼安跟着一起。
半夜,两人入城。
王僧辩和王琳此时也还没睡,四人正好开会。
王僧辩看到杜幼安坐立不安,道:“幼安,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耿耿于怀。”
杜幼安脸红道:“我是没脸回去见主上了,望大都督告之一声。”
“唉你是真的要效力太子么?”
“倒也不是,只是惭愧。”
王僧辩不再问杜幼安,这种事情要很长时间才能消化,“龛儿,你有急事?”
杜龛道:“嗯,我和九叔刚与太子见面。”
“噢?太子胆子那么大?不怕你动手?”
杜龛笑道:“这也是我跟太子说的第一句话,似乎他并不怕。”
“太子有武帝之勇。”
“他让九叔来跟我借兵,说是要截羯贼后路,我拿捏不准,因此来问妇父。”
“他是怎么说的?”
“一开始说让九叔带兵去州城郡,我没同意。后来又说绕道去赤壁。”
“从西侧绕道去州城郡,或许会遇到任约。”
“是。”
“东侧的天岳山难道便没有埋伏?”
“有,太子说羯贼会让他埋伏在天岳山。”
王僧辩起身,不停踱步。一刻钟过后,他问道:“王将军,你认为如何?”
王琳行事看似粗鲁,其实极其稳重,射萧大器时他表现得毫不犹豫,但是他绝对不会让自己背上“杀储君”的骂名。听到王僧辩问话,王琳道:“就怕太子假戏真做。”
王僧辩道:“言之有理。若是太子根本就是想在天岳山埋伏龛儿,将龛儿部打溃后反抄我后路,那么我们便有可能被困死在巴陵郡。”
杜龛道:“不会吧,淳于亮和裴之横不来救么?”
王僧辩道:“恐怕来不及。而且若是太子不抄后路,反而直取长沙呢?那么咱们不得不救,又会因此而腹背受敌了。咱们得搞清楚太子是怎么想的。幼安,太子有人在你身边么?”
杜幼安道:“有,在船上。”
“喊他来吧。”
一会儿后,陈十六来到议事厅。
陈十六心里很紧张,他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正经的会议,最多是给太子一些想法,然后便是听太子下令。但是他知道此时自己代表太子,不能丢太子的脸,因此鼓起勇气,学起大人物的姿势,道:“见过大都督!”
“听说你在跟太子之前只是一个握不住刀的新兵?”
“是。”
“太子教了你很多么?”
“握刀么?没有,是夏侯将军教的。太子夺我的刀只是出其不意,他的力气没我大的。”
王僧辩笑道:“太子是个喜欢出其不意的人。关于我的话,他说过么?”
“太子说,天底下最厉害的将军有两个,一个是大都督,另一个是陈霸先。”
“侯景不是么?”
“太子说羯贼兵太多,他打不过,但羯贼的脑子却是不太好的。”
“哈哈!”王僧辩哈哈大笑,道:“太子想打羯贼么?”
“想。”
“太子让虞豫练兵,为何?”
“太子说大都督打赢了就会路过郢州去京城,羯贼打赢了也要路过郢州回京城。”
“既然我那么厉害,郢州那些州兵截得住我么?”
“太子说,大都督没那么强,羯贼也没那么弱,一个月之内分不出胜负的,咱们有时间训练。”
“我到底是强,还是不强呢?”
“这会儿很强,打完羯贼就不强了。”
“所以郢州州兵现在不强,一个月后就强了?”
“是。”
“哈哈,那么太子觉得我和羯贼谁赢谁输?”
“看谁先没有饭吃。”
“那么谁先没有饭吃?”
“羯贼。”
“哈哈,太子很有意思,你也很有意思。”
“是。”
王僧辩从这段对话中确认了两件事:第一,太子是真心想要羯贼的命;第二,太子不会将皇位拱手让给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