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一日,巴陵郡外。
城墙上没有旗帜,只见乐队奏器、美女起舞,一群将官不时举杯相邀。
太子营阵中,鼓声敲响,萧大器率百骑举旗而出,“城内何人主事?出来答话!”
“我等自娱自乐,无人主事!”城墙上音乐停下,回话道。
“你去。”萧大器喊王珣。
王珣出列往前,直到城门前,喊道:“琳弟,你出来!”
城墙上一个在调戏美女的将领闻言,凑到城墙边,惊诧道:“哥哥,你还活着!我以为你死节了!”
“你降吧!兄弟何必刀兵相见!”
王琳将酒杯递给亲兵,又从另一个亲兵手中接过大弓,抬手便射,箭羽直驱王珣脸面。
王珣慌忙闪避,跌落马下,连滚带爬往后退。
王琳吼道:“谁跟你是兄弟!我王氏只有死士,没有活奴!”
王珣羞愧不已。
萧大器拍马上前,示意王珣滚蛋,然后道:“你便是贱卖小妹的王琳么!“
王琳虽然一开始便深得萧绎信任,但是在军中的地位并不高。后来他趁着萧绎后宫乱糟糟,将自己最漂亮的妹妹送到萧绎面前。萧绎非常高兴,这才提拔王琳为领军将领。
这事儿说出来有些丢脸,萧绎阵营中的人都故意忽略,萧大器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王琳瞬间脸红,回怼道:“说起贱卖小妹,王琳倒是甘拜下风!”
“我特么”萧大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怒而张弓搭箭,射向王琳。
王琳根本不躲,与萧大器互射。
萧大器的箭越不过城墙,但王琳也只是吓唬萧大器,准度差得离谱。
两人往来了五六个回合,王琳身旁一个宽衣大袖的将领抬手拦住,喊道:“太子何必亲身犯险!快回你的京城去吧,我不杀你!”
“右卫将军常对我言,其子忠君爱国,勇猛无敌!我闻之则热血沸腾,于是在京城日盼夜盼,可是王大都督始终不来啊!”
右卫将军就是王僧辩的父亲王神念。事实上萧大器压根儿没见过王神念,因为王神念是北防将领,两年才回一次京城,回到后也只是跟着大伙儿向武帝做集体汇报,完了之后马上又回北方,并不在京中交际。
日盼夜盼这事儿倒是真的。萧绎接到萧韶送来的假诏书后,任命王僧辩为大都督,令王僧辩带本部支援京城。结果王僧辩还没走到京城,萧绎又喊他去江陵。
王僧辩犹豫了几天,最后留一个将领带大部在京城外威慑侯景,自己则领小部前往江陵。
萧绎对王僧辩两边投注,而且投自己这边的还是小注的行为非常不爽,这才有了在鲍泉面前砍了王僧辩一刀的事情。
王僧辩道:“太子,非是我不救援,实乃军令如山也!”
萧大器嘿嘿冷笑,道:“军令?谁之军?谁之令?”
王僧辩知道自己理亏,彼时武帝还没死呢,大军还没易帜呢,自己就往湘东王身上靠,这能是忠臣做得出来的事儿?“太子不必多言,既然你不愿退,咱们便战吧!”
“是个人物你就下来!我今日要替武帝手刃叛将!”
“ ”
萧大器这话就有点儿瞎扯了,王僧辩虽然喜作文人之态,但是从小在边军中长大,武力不差的,岂是萧大器这种在皇宫里整日享乐的皇室子弟可比?
当然,王僧辩也不可能气得马上要出城斩杀萧大器,这事儿在此时还是很忌讳的。身为人质的太子,毕竟也是太子啊!
太子才是正统啊!
两边就此尬住。
一会儿后,宋子仙前军从水路到来。
一时间鼓声如雷,弓箭如雨。
城墙上的人哂笑不止,并不还击,只是从容而退。
宋子仙射了三轮后觉得没啥意思,远远射箭能有啥杀伤力?因此也鸣金收兵。
宋子仙后退两里,派人抬着轿子来请萧大器。
萧大器交待夏侯威生留守,防止王僧辩袭营,然后上轿去见宋子仙。这会儿属于战时,宋子仙是领军大将,而萧大器只是偏将,太子不太子的身份也不要太在意了,否则大家都别扭。
见萧大器上得船来,宋子仙笑道:“太子也不怕被伤着。”
“咳,打不过难道还跑不赢么。”
“陆路如何?”
“没问题,沿途各小城的守军我都遣散了,方圆十里的山寨也都扫了一回。”
“太子觉得巴陵郡防守怎样?”
“王僧辩是有本事的,我看着很坚固,不好攻啊。”
“是啊,王僧辩加高了城墙,我也觉得够呛。”
“能不能直接从陆路去取江陵?”
“不能。司马这几日走了不到百里,大军更是难行。”
“那唯有强攻巴陵郡了。”
“难啊。城内塞不下许多人,淳于亮、杜龛、裴之横三部定然在巴陵郡后面掩护,王僧辩的粮草供应比咱们顺畅。”
“要不咱们先把那三部扫了?”
“嗯,等丞相中军来吧。”
“天黑之后我领军去看看能不能搞个夜袭。”
“也好,太子务必小心。”
“好。”
萧大器很清楚,王僧辩之所以摆出死守的态势,是因为巴陵郡位于五湖,也就是洞庭湖边上。这里水路发达,距离长沙不到一百公里,粮草可以从江陵、湖南和广西三个方向索取运转。
相比之下侯景可就惨了。他只有郢州一城之食,而且郢州粮食还被萧大器克扣,侯景也没有时间去清算萧大器,因此与王僧辩打消耗战肯定是打不赢的,唯有想个奇招。侯景让宋子仙领前军,便是想用宋子仙擅出奇招的特长。
夕阳落下,夜幕降临,萧大器带夏侯威生本部三百骑沿河南下。
“刘猴,确定是这条路没错吧?”萧大器问并马而行的刘猴,他刚从杜龛营回来。
“放心吧太子,杜龛已经将道路附近清空。”
“他们三部是如何安排的?”
“杜龛在岳阳郡扼守通往长沙之路,淳于亮在安湘郡防止羯贼逆流而上,裴之横在五湖里转悠,位置不确定。“
“杜龛什么态度?”
“我感觉杜龛不是很信任杜将军,他非要见你。”
“嗯。”
萧大器知道,杜幼安在半天之内丢了几万大军的事儿属于将领履历中的巨大黑点,杜龛不可能仅仅因为杜幼安是自己叔叔就无视这个事实。
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萧大器看到了在路边等候的杜幼安。
杜幼安不好意思道:“太子,我”
没借到兵,还让太子冒险前来,这事儿的确不是一个良将应该做的。
“没事,杜龛在何处?”萧大器道。正如王琳将箭故意射偏、王僧辩忍气被怼一样,萧大器判断杜龛也不会取自己的性命。
“就在山后。”杜幼安拍马向前。
萧大器示意夏侯威生让队伍警戒,然后自己和刘猴赶上杜幼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