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韶没死,亲兵看到两股向本阵冲来的兵马后,第一时间将他拉出队伍,置后军于不顾,骑上马一路往北逃跑。
任约和宋子仙一是没有发现萧韶,二是急着打破军阵,好捅杜幼安的后背,竟是让萧韶逃出了包围圈。
萧韶跑了许久 —— 至少是自己感觉跑了许久,终于跑到距离梁宁郡不远的小山坡下,再也听不到厮杀声。
“吼!吼!吼!”
三声军吼从坡顶突然震耳传来,紧接着不知道从哪儿冲出几十骑,只不过才几息功夫,二十多个亲兵便全部被砍翻,萧韶吓得愣在原地。
萧韶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骑扯过,横置于马上,狂奔上坡,然后又扔在马下。
萧韶头疼欲裂,只觉得马蹄声渐近,然后“啪”的清脆声响起,接着听到一个怒吼声:“怎敢对长沙王如此不敬!”
萧韶感觉有人在他身边下马,两只手从自己腋下穿过,下意识借力起身,抬头一看,震惊无以复加:“大器!”
萧大器柔声道:“韶哥,我帮你抽了那人一鞭,你消消气儿。”
“大器啊”萧韶终于清醒,哇哇大哭。如果说萧韶在皇室里还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亲人,那便是萧大器了。
萧大器暗暗叹息,怎么萧氏子弟一个比一个爱哭,怪不得被侯景撵着到处跑。
“长沙王,咱们又见面了。”
“丁丁先生。”萧韶如同坐了海船,刚刚浪平,又遇大浪。
“来,韶哥,咱们去那边坐坐。”萧大器将萧韶引到山坡的另一面,免得让他见到侯景军收割他亲兵的性命。
丁和也跟了上来。
待得萧韶坐在石头上,萧大器拿出水袋给他喝水。
萧韶咕噜咕噜,一边喝一边吐,眼泪和清水汇流到一起。
“韶哥,前方战事如何?”萧大器没话找话。这是很明显的事情,就杜幼安那顾头不顾尾的性子,怎么可能是侯景的对手?徐文盛投靠自己,一是自己的计划吸引了他,二是徐文盛要赶紧将本部与杜幼安部进行解绑。
“我我军不敌丞相军,大败。”
“杜幼安呢?”
“不清楚。”
丁和道:“太子、长沙王,你们兄弟俩说话不必顾忌我。”
“嗯。”萧大器点头道:“韶哥,是不是有两路兵马冲着你去,然后你没顾得上杜幼安?”
萧韶犹豫了一下,知道萧大器的说法已经是非常照顾自己的面子,老实道:“是。”
“这么说你们有可能全军覆没?”
“是。”
萧大器皱眉道:“这很难办啊,我以为至少剩一两千兵。丁先生,你看如何?”
“太子刚才说让我放长沙王一马,可是如今看来,长沙王回到江陵也会被斩,独眼龙正好灭口不是?”
萧韶听得手脚冰冷,他也明白自己这一逃意味着什么了:到羯贼面前,肯定死;回江陵,也是死。
“此事还有余地吗?”
“丞相怕刺激到陛下,因此还不会杀你,但是你不能一而再、再而三。”
“不行!”
“你此刻便反了丞相么!”
“丁先生,算我欠你的。”
“你为何一定要留长沙王的性命?我记得你刚才说,要杀出一个天下太平的。”
“韶哥是宣武王的孙子。”
丁和自然知道萧韶是萧懿一脉的独苗,其他的早已全都死光。
萧韶很惨,从小无依无靠,作为皇室子弟却居然被士族庾氏当成玩物,就如同鲍泉被萧方诸把玩一般。
这样的萧韶当然不会对任何势力构成威胁,正因如此,萧绎才会留着他。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萧大器的前主才会喜欢与萧韶待在一起,毕竟人畜无害的皇室还是很难找到的。
“唉”丁和叹气,道:“你打算怎么办?”
“丞相马上要进军湘州,顾不上这边的,先让韶哥在梁宁郡待几天,然后去郢州。”
“今日我军大胜,跟着丞相、司空和太保的将士们都立了大功,而跟着太子你就无功而返?若是真的无功而返也就罢,可将士们都不是瞎的,你如何能睁眼说瞎话?”
久不说话的萧韶再也听不下去,嘶吼道:“大器,你的心意我已明了!不必废话,阿翁一代枭雄,我不丢他的脸!”
听到这话,萧大器不禁伤感。如果不是自己这双蝴蝶翅膀,萧韶按照历史进程是不会被拦在这里的。
丁和将脸撇过一边。他不是没有同情心的人,其实当初之所以选择萧韶,除了萧韶主动入坑之外,也是想给萧韶一条生路,否则以萧纲的性格,知道侯景要对皇室乱杀一通后,第一个推出来给侯景杀的必然是没人护着、亲属关系又是最远的萧韶。
正在三人各有心思的时候,嘈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溃兵往这边来了。”丁和的一个亲兵过来道。
丁和不等萧大器说话,问:“多少人?”
“大约三百,持刀兵者极少。”
“杀光!”
“是!”
亲兵拍马下山,一秒钟都没有犹豫,仿佛收割性命是理所应该的事情。
丁和严肃神情,对萧大器道:“太子,你若想成大事,就不要做妇人之仁!”
“道理我知道,可是我做不到。”
“做不到便不要做!废物!”丁和扔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一会儿后,军吼声响起,接着便是马嘶声、怒吼声、刀声、箭声混杂。
再一会儿,声音渐小。
萧大器带萧韶走下山,见到地上、树下、草丛中躺倒一片。
丁和侧过脑袋,看了一眼萧大器,突然吼道:“将太子绑起来!”
萧韶闻言,猛地抽出萧大器腰间的刀,毫不犹豫反手往自己脖子抹去!
“韶哥!”萧大器反应稍慢,待得想去阻止,鲜血已喷了一身。
萧韶“呜呜”无言,嘴角微微扬起,眼中充满哀伤,身子只是稍微挣扎,然后便重重倒下。
正如他的一生。
“啊!!!”萧大器瘫坐于地,抱着萧韶的尸体,失声痛哭。
人畜无害的萧韶,怎么会是最容易被害的呢?萧大器想不通。
但是萧大器终于想明白了,自己也是萧氏子弟,也爱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