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城内厮杀声渐熄,夏侯威生冲到王府。
萧大器没跟他多说,只让他去清点损失,救治伤员。
打发了夏侯威生,萧大器道:“方诸,有食物不?”
萧方诸刚才给鲍泉手写的命令盖章后,一直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这时听到萧大器召唤,慌张站起来,道:“回太子哥哥,有,我去拿!”
“乱讲!世子贵人,哪能做仆役之事?陈十六,你去找些酒来,我陪世子喝两杯。方诸,来,过来坐。”
“太子哥哥”
“快点,废什么话!”
萧方诸只好走到桌子旁,将半边屁股放在凳子上。
萧大器道:“方诸,想活着回江陵吗?”
“想!想!”
“给绎叔写封信,好不好?两件事情,一是让徐文盛稳住队伍,不能跨江攻击侯景部;二是让徐文盛亲自来郢州,拿我婆娘换你。”
“好!好!我立即写!”
“嗯,边喝酒边写,不着急,好好组织语言。刘猴,你帮世子倒酒磨墨!”
说是陪萧方诸喝两杯,但萧大器这会儿真没兴致,于是孤身走到门口,坐到台阶上。
陈十六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两罐酒来,又带了些伤药。萧大器开盖猛灌,然后哼哼哈哈,涂抹伤口。
这次比较顺利地逮住了萧方诸,但侯景的耳目只除掉了四个,另外四个活蹦乱跳,萧大器心里很不爽,总感觉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隐患。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萧方诸的书信写好,萧大器扫了一眼,意思差不多,然后让萧方诸派自己的亲兵赶回荆州送信。
郢州到荆州是逆流,此时狂风暴雨,又兼徐文盛和侯景两支大军的船只在江面往来对峙试探,行船还是比较麻烦的,萧大器预计自己还有五到七天的缓冲时间。
“太子,清点完了。”夏侯威生回到王府,向萧大器汇报。
萧大器递一罐酒给他,道:“损失多少?”
“我部死二十八,伤一百余;丞相部死三十五,伤八十余;杂部死六十余,余者皆无战力。”
“这趟损失大了,他么的!能战的还有多少?”
“不到三百,能够马战的只有七八十。能战的我分别布置在三个城门,东门为重;轻伤的我让他们做杂事;能骑马的往来支援。”
“好!州兵呢?”
“还没数尸体,俘虏了四百多人,余者逃散。”
“嗯,待会儿你亲自去看看俘虏当中有没有可用之兵,集合起来替代伤员。另外,逮着虞豫了么?”
“骑兵已去虞府,很快会有消息。”
“好!去吧!”
萧大器故意再次把夏侯威生支走,因为他要等虞豫。
江东虞氏是正儿八经的阀门,原本谁当皇帝都得巴结笼络他们的,但是侯景打破了这个不成文的规矩。
侯景拿下三吴之后,骑着马提着刀,追着各大士族豪门的子弟狂砍乱杀,虞氏也因此遭到重创。
如今虞氏有才华的子弟几乎全部被迫外逃,捏着鼻子效力各种莫名其妙的割据政权。
三十多岁的虞豫便是其中的代表。他在六岁就有了“神童”之名,据说不到十岁便出口成章,写诗词比捏泥巴都快。
又过了十分钟,骑兵果然绑着虞豫,甩到萧大器面前。
萧大器乱骂了几句,喝散骑兵,上前给虞豫赔礼道歉,扶起并解绑。
“哼!太子何必做态焉?”虞豫一点儿不领情,解绑后依然背手站在雨中,蔑视萧大器。
“司马说的什么话!来来来,先喝酒暖暖身子。”萧大器不由分说,拉虞豫到台阶前,摁他坐下。
虞豫倒是潇洒,坐下后也不客气,捧起萧大器的酒罐大喝几口,然后道:“虞豫已喝断头酒,太子这便来吧!”
“司马莫非以为我为羯贼卖命?”
“刚才冒矢冲锋的总不会是我虞豫吧?”
“ ”萧大器无语了一会儿,道:“羯贼拿着我父皇,不如司马告诉我,我该咋办?”
“ ”这回轮到虞豫无语。
萧大器继续道:“况且我还想问问司马,当初羯贼围困武帝,虞氏世代忠诚,为何不救,反而仓皇出逃?”
虞豫心想,不跑难道等死吗,嘴里不爽道:“因此太子是怪罪虞氏?”
“不。这话我亦对夏侯将军说过,造成如今的局面是武帝的错,是我父皇的错,是我萧氏的错,是朝廷的错。”
“太子直说,意欲何为?”
“此时天还未亮,我想请司马收拾残局,稳定城中秩序。天一亮便不好办了,到时候徒增血光,于平民无益。”
“嗯”虞豫觉得这个提议还不错,于是道:“太子欲如何稳定?”
“该干啥干啥呗,方诸依旧是刺史,司马依旧是司马,官吏亦是不变。”
“太子图甚?”
“我要在这儿等徐将军来,然后放方诸回绎叔身边,只求换回太子妃。”
“太子以为我三岁瓜娃?太子妃乃太子主动送上,此时装甚可怜?”
“呃我明说了吧,我要夺回京城,但手下没有文臣武将。”
“太子要徐文盛。”
“还有你。”
“ ”虞豫又尬了一会儿,道:“太子但凡稍有异动,羯贼便会取陛下性命。”
萧大器听到这话,知道虞豫是动心了,于是开诚布公道:“是的,所以我不打算让羯贼安然无恙回到京城。”
“此话怎讲?”
“我打算说服徐文盛,让他到江州抵住陈霸先。然后说服羯贼,让他去湘州与王僧辩互殴。我猜羯贼是打不过王僧辩的,到时候我趁乱拿住羯贼,跟王伟换回父皇。”
“萧绎不会坐视不管。”
虞豫的言语中对老板已经没有丝毫尊重。
萧大器内心暗叹,觉得后世流传的文章吹水成分过高,这些个士族的立场变化得也太快了些。
“是,因此我需要你。你在这儿,绎叔便不会倾巢而出。”
“我抵挡不了许久。”
“三个月之内,必分胜负!”
虞豫摇头,道:“太久。”
“两个月!”
“不成!”
“羯贼没那么弱,王僧辩也没那么强,双方半斤八两,一个月之内是打不完的。”
“我大兄在岳阳王处,可让他鼓动岳阳王出兵威胁荆州。”
“可以!绎叔去年杀了誉哥,詧哥正想帮兄弟报仇!”
岳阳王便是萧詧。
京城破了之后,萧绎、萧纶和萧誉三人各自集合兵力,假装驰援武帝。结果走着走着,他们都觉得侯景实力强劲,于是连装都不带装的,各自连夜赶回荆湘封地,接着便开始乱斗。
去年中到今年初,三人之间逐渐分出胜负。
萧绎砍了萧誉,随后萧詧继承了哥哥的襄阳遗产;接着萧绎又想办法砍了萧纶,占据了郢州和湘州。
现在萧绎在荆湘一家独大,萧詧只能苟延残喘。
当然,在争斗的过程中,萧绎的消耗也很多,不然萧大器不会得以轻易拿下郢州。
荆湘这几年发生的事情便是萧氏皇家子弟的缩影:内斗是必须你死我活的,外斗是避之而唯恐不及的。
虞豫看到这种情况,对萧氏各支也没什么好感,如果非要他从中挑一支,那么他肯定更愿意选择代表萧氏正统的太子萧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