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真是这样说的?”
是夜。
襄阳城。
王府。
王凯难掩惊疑,看向张允说道:“曹昂迟迟不肯进城,是为治荆而思虑,想请荆州有识之士协助?”
“是这样的。”
张允点头道:“我观曹昂讲这些时,不似作假,且他还提及山阳刘氏常居荆州,亦算是半个荆人。”
“这就难怪了,这就难怪了。”
王凯双眸微张道:“如此也就解释通了。”
“这对我等而言,或许将是次机会啊。”
张允正色道:“今下荆州大局难改,不管荆南乱局怎样,但荆北之地被曹军实控,这已是难改之事。”
“是啊。”
王凯感慨道:“岳丈在世时,尚无法抗衡如此乱象,岳丈病逝,仅靠我等想抗衡就更是难如登天,如何在荆保全,才是我等要考虑的事情。”
自刘表入主荆州以来,以山阳刘氏为首的山阳一系,在荆也是有一定影响力的,固然跟蔡、蒯等族无法相比,但凭借着刘表这层关系,山阳一系在荆也谋取不少利益,以在荆站稳脚跟。
山阳一系的代表,正是以刘磐、刘虎、张允、王凯为首的群体,他们有人掌军,有人涉政,以此确保刘表的核心基本盘。
只是山阳一系并不团结,至少在继承者之争上,有人是支持刘琦的,有人是支持刘琮的,这也导致山阳一系除了刘表能压制住,其他根本就无法压制住。
就如今下,刘琦被监视起来,这与刘磐、刘虎领兵在外,是有密不可分的联系,再一个蔡瑁他们不喜刘琦,所以才有了刘琮暂领荆州事。
“若真是这样的话,我等以琦公子之名,对刘磐、刘虎他们写一封书信,劝说他们归顺曹昂,那必然能叫曹昂对我等青睐啊。”
张允沉默片刻,看向王凯道:“今下对于我等而言,除了待在荆州,根本就没有其他选择啊。”
“此事可做。”
王凯不加犹豫道:“只要此事能够做成,那琮公子就能保全,我等也能继续待在荆州之地。”
刘表入主荆州之际,正值天下最混乱的时候,来荆州投效刘表的山阳一系,都是想避开纷争,以在荆州保全宗族,所以才分批前来的,只是吧,荆州太过特殊了,尽管有刘表的支持,但山阳一系能获取的利益,还是相当有限的。
可即便是这样,也足以叫他们在荆站稳脚跟。
今下刘表死了,他们若想保全利益,就必然要做些事情才行,至于离开荆州,返回山阳去,这根本就不在多数人考虑之内。
因为谁都知道,袁绍、曹操势有一战,不管谁胜谁负,但山阳所处的位置,实在是太特殊了。
再一个这些年下来,山阳一系在荆多已然扎根,又是购置土地,又是涉足产业,又是展开联姻的,如果就这样叫他们舍弃在荆利益,这对他们而言将是巨大损失,这不是谁都能承受的起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刘表的败亡是注定的,即便是最核心的山阳一系,都无法完全掌控在手,叫每个人都听从他的调遣,作为外来户,如何能跟本土派去进行抗衡。
甚至对山阳一系,都无法做到悉数唯才而用,这如何能够增强对荆州的掌控?
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同为山阳人士的伊籍,这样的人都冷落,可想刘表在先前是怎样做的。
但话又说回来。
刘表治荆,控荆所走的路,不管对错,对于曹昂而言都是宝贵的经验,这叫曹昂对接下来治荆,控荆有了清晰思路。
最为重要的一点,是如何妥善处理麾下所聚各派群体,叫他们彼此制衡,彼此牵制,以达到维稳荆州的前提下,逐步增强对荆州的掌控,继而治理与发展荆州。
今下聚集在曹昂麾下的派系,除了嫡系二代,属曹新晋一派外,尚有南阳一派,江淮一派,荆北一派等等,甚至还有些零星存在。
派系这在势力发展中,是必然会出现的存在。
想要彻底扼杀这种现象,是断然不可能的事情。
对于上位者而言,唯一能做的就是制衡,只有把派系之争控制在合理范围,那就不会影响到势力发展。
拿下荆州北部诸郡后,曹昂就必须考虑一件事,如何整合麾下势力,约束好麾下各个群体,此外又该怎样与曹操麾下势力融合好,确保一北一南这两股势力不会产生割裂感,不会叫有些人钻空子。
节制四郡之地,与增多一个荆北之地,这所带来的改变与影响是不一样的,如果曹昂处理不好这些的话,那非但不能增强曹氏底蕴,甚至会严重削减曹氏底蕴,闹不好还会起内讧的,这断是曹昂所不能接受的。
“既如此,那就做吧!”
沉默许久的张允,眼神坚毅道:“此事只要能做成,那我等就能得曹昂青睐,再一个,颇受曹昂重视的满宠,那也是山阳人。”
“只要我等能得曹昂青睐,今后除了在荆北之地外,在南阳我等也能置办些家产,这样我等就能站稳脚跟了。”
“好。”
王凯点点头道。
刘表没死之前,或许他们无需考虑这些,但是现在刘表死了,有些事他们就必须要考虑好才行。
毕竟在这乱世纷争下,不提前进行谋划的话,那就难摆脱衰败命运。
对于张允、王凯他们来讲,他们可不会拿着自身利益,去供养在江北之地,还在与曹军对峙的刘磐、刘虎等部兵马。
他们可供养不起。
至于山阳刘氏,刘表活着的时候,还能拿荆州赋税来做这些,可现在刘表死了,靠刘琮去干这些事,谁会真的听啊。
大局变了,很多事都会跟着悄然而变。
而这恰恰是曹昂想要的。
今下的荆州之地,曹昂不一定非要做些什么,他只需讲一些话,就可以叫一些人猜想下去动,这样才能占据更多的优势。
一连多日,襄阳内外无战事。
可围绕荆北之地,不少格局却跟着悄然而变。
襄阳城外。
曹军大营。
“到底还是大兄啊,仅是讲一些话,说一些事,居然就让在江北之地的刘磐、刘虎、邓济等人都愿归顺我军了。”
在某处,夏侯楙难掩激动道:“如此以来,南郡这边的战事基本停下,除了肆虐各地的宗贼外,像样的反抗队伍就没多少了啊。”
“这样一来的话,继收复南阳郡全境,章陵郡全境,江夏郡全境后,南郡算是被我军实控起来了。”
“今下南郡之地,只能算是表面安稳了。”
一旁的张通听后,开口道:“想要真正实控起来,我军尚需派驻各部,在南郡各地屯驻才行。”
“这只是时间问题。”
夏侯楙满不在乎道:“待到各郡各部被大兄整合好,你觉得南郡会不被我军实控起来?”
对于这点,张通、陈化没有任何怀疑,别看他们年岁尚未及冠,但对于局势还是看的很透彻的。
再一个他们待在曹昂身边,曹昂有多忙碌,有多谨慎,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荆北之地今下的局势是日益趋稳的,这是不争的事实。
“走吧,别耽搁公子的大事。”
而在此时,一直沉默的陈化,当即开口道:“今日公子要在军中,宴请文聘、吕介、娄发、沈弥、韩晞、邓济、黄忠等将,还有刘磐、刘虎他们,这要是我等的酒水还没搬到,是会叫公子生气的。”
陈化的话,叫张通几人纷纷弯腰搬起酒坛。
“哼,一群败军之将,为何大兄要如此重视啊。”反观夏侯楙却有些不高兴,“一个个那模样,真是叫人生气。”
尽管夏侯楙这样说,但他依旧弯腰去搬酒坛。
夏侯楙之所以不高兴,是因为一些人太冷漠了,甚至是带着抗拒与敌意的,他们心里是怎样想的,夏侯楙是能看出来的。
如果不是大局所困,那他们肯定是不会轻易归顺的。
这其中的代表,就是刘磐、刘虎二人。
随着荆北各地的日益趋稳,还有襄阳城内各方群体的抉择,使得这片土地上的冲突与矛盾锐减,而迫于种种因素影响下,一批统兵将校开始归襄阳,没了荆州州牧刘表这杆大旗,在各方势力开始向曹昂低头下,一些反抗得到的支持只会越来越少,直到没有。
最典型的例子,非刘磐、刘虎莫属了。
哪怕他们麾下仍有不少部曲,可没有充沛的钱粮支持,可愿意跟他们抗衡的人,却在不断减少。
而迫使他们北上的一大因素,那就是困在襄阳的刘琦。
如果他们不北归,刘琦的下场只怕会很惨。
一路无言。
夏侯楙一行搬着酒坛赶来中军帅帐,在与帐外亲兵点头示意后,一行便搬着酒坛走进帅帐内。
进来的那刹,一行就感受到不寻常。
这氛围太压抑了。
坐于帐内的众将,无不是冷着脸。
而当夏侯楙一行进来时,刘磐、刘虎冷眼看去,反观文聘、韩晞等将却露出复杂之色,先前在樊城一战被俘,他们是知晓些情况的,这个夏侯楙,跟曹昂的关系很近,乃是曹操极信赖的夏侯惇之子。
虽说荆州在过去远离中原纷争,可对一些对手的情况,了解还是有些的,特别是曹操麾下的。
在道道注视下,夏侯楙一行没有讲什么,自顾自的忙碌起来,根本就没有理会帐内坐着的刘磐一行。
“公子至!!”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道洪亮声响起,帐内气氛陡然而变。
本坐着的众将,有些站了起来,有些则依旧坐着,有些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这一幕全被走进帐的曹昂瞧见。
曹昂脸上没有变化,但心里却生出些许感慨。
这就是荆州的复杂所在啊。
“大兄!!”
反观夏侯楙,此刻却有些激动,因为随曹昂进帐的居然是曹铄、曹休、曹真、夏侯充、夏侯衡、夏侯霸、夏侯称、夏侯尚、曹泰、曹演等一行人,这是夏侯楙没有想到的,可当见到自家兄长夏侯充朝自己微微摇头示意,夏侯楙立时就闭上了嘴。
没错。
在过去这些时日,被曹昂派去各地的核心二代都赶到襄阳了,这些二代子弟的变化是不小的。
“诸君无需多礼。”
在众人簇拥下,曹昂站于主位前,也不管众人是站是坐,露出淡淡笑意道:“今日在此设宴,就是为招待诸君,是探讨荆州今后该何去何从,所以无需拘谨,呵呵,都坐吧。”
曹昂的这番话,叫帐内众人露出各异神情。
而当曹昂撩袍坐下时,曹铄、曹休、曹真这帮人则一个个冷着脸,站于曹昂两侧,与典满一道负责宿卫。
今日的这场宴席,曹昂没叫于禁他们来,也没叫阎象他们来,无他,其麾下这帮文武有太多事要做。
“诸君能来,我还是很高兴的。”
扫视着帐内众人表情,曹昂保持笑意,端起眼前酒觞道:“诸君或许还不知吧,此前想趁乱杀进荆州的江东兵,已被我军在柴桑击败,统江东兵的孙策领兵回撤,此事我思前想后觉得还是该叫诸君知晓。”
一言激起千层浪。
刘磐、刘虎、文聘、韩晞等一众将校,无不惊诧的看向曹昂,显然他们都没有想到孙策居然就这样败了。
“这不可能吧。”
而在此等态势下,刘虎却皱眉道。
“有什么不可能的?”
双手环于胸前的曹休,冷冷盯着刘虎道:“区区江东鼠辈,只会做那偷袭之事,我军有文谦将军率部镇守柴桑,尚有文长等悍将领兵协守,他孙伯符拿什么与我军抗衡!!”
“你!”
曹休的话,刺激到了刘虎,叫其瞪眼看去,正要说些什么时,却被一旁的刘磐伸手拉住。
在此前南郡动荡下,曹休、曹真、夏侯尚所在豹骑,在南郡多地杀出的凶威,可是叫不少人知晓的。
过去伪装成宗贼,但自鲁肃、甘宁、李典他们率部夺占江陵,豹骑就卸下伪装,以虎豹骑之名开始横扫各处。
这些战事之下,曹休、曹真、夏侯尚之名在南郡多地传开了。
“呵呵,不聊这些了。”
曹昂笑着说道:“除了孙策以外,想领兵北上的张羡,今下正发愁如何与进犯荆南的交州兵抗衡,何况在荆南之地,有诸蛮趁乱肆虐各地。”
讲到这里时,曹昂却收敛笑意,看向帐内众将。
“某本想趁势介入荆南乱象,但今下诸蛮却敢袭扰我汉家疆域,某作为天子所封镇南将军,断不能做这等事。”
曹昂的话叫一些人眼神变了。
谁都没有想到过去强横的张羡所部,今下竟落得如此处境,这让不少人生出复杂之色,特别是刘磐。
而曹昂之所以讲这些话,就是想叫他们知道,截止到今下的荆州大局已稳,最动荡的时期已经度过!!
不是谁都能对抗大局的。
至少他们不够这个资格!
这绝非是曹昂狂妄,而是在这一时期下,刘表死了,荆州没有能挑起大梁的,这就叫内部复杂的荆州,今下就如同一盘散沙,即便其中有些仍有敌意与抗拒,可他们根本就没有太大号召力。
除了被动接受别无他法。
残酷吧?
但这就是现实。
“对于诸君,某已叫人关照好各自家眷。”看着众人的变化,曹昂开口道:“过去诸君与某交战对抗,不过是各自选择罢了,今下荆州战事已定,祸不及家人的道义,某还是会遵循的。”
听到这话,一些人的表情变了。
“对了。”
在此等态势下,曹昂看向一人,面露关切道:“汉升将军,您家独子的病情,似乎有些严重。”
“!!”
一直沉默的黄忠,此刻坐不住了。
“不过汉升将军别担心。”
看着黄忠,曹昂继续道:“某已派人去请仲景公来襄阳,看仲景公能否治愈,如若不行的话,某会派人去寻华佗。”
“将军~”
这一刹,黄忠表情复杂的盯着曹昂。
说起来,黄忠亦是南阳人,但他比谁都要清楚,想请张仲景是何其难的事,他先前不是没有做过,但却一直没有遂愿。
可现在呢。
曹昂一句话,就请到他请不来的人。
这就是汉末的残酷。
门第之见,门户之别是很严重的。
尽管曹昂知晓黄忠之厉害,可黄忠的出身,却不得一些大族正视,而这些,却不曾在史料中记载,但却真实存在。
“来,喝酒。”
反观曹昂,却举觞对黄忠道,随即看向眼前众人道:“今日不聊别的,就喝酒,哈哈,诸君此前可给某带来不少苦恼啊。”
气氛在这一刹,出现微妙变化。
站于两侧的曹铄、曹休、曹真等一行人,很明显能察觉到这种变化,这也让他们心底生出感慨。
自家大兄/公子为何设宴款待这些人,他们是清楚的,就是为了招揽他们,或许刘磐、刘虎这些人想招揽很难,但是别的呢?
人都不是活在真空下的,何况刘表在世时,他们已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了,可现在刘表死了,总不能什么都不顾及,连亲人家眷也不顾及,就死认刘表一人吧?
这不现实,也不可能。
而这恰是曹昂设宴的真实目的。
像黄忠、文聘、韩晞这些猛将悍将,曹昂肯定是要招揽到麾下的,但如何招揽,怎样收服,就极其考验曹昂的智慧了。
不能上来就叫他们去选。
毕竟这一时代下,对待名声是看的极重的,想要叫他们今后发挥出作用与才能,就必须把这些顾虑全给打消才行。
真诚加上任何一项,那都是最大的必杀技。
但独靠真诚是不可取的。
一场酒宴下来,一些人的变化,皆在曹昂的观察下,曹昂就知一点,有些事稳了,而能将这些人招揽到麾下,那么有些人也就能顺势招揽了,如今下仍在襄阳城内的王威,这也是为不可多得的大将啊!
随着麾下地盘的扩张,摆在曹昂面前的问题愈发突显,别的不说,单单是各地驻防体系的构建,以确保荆宛汝淮等地整体安稳,必要时要能驰援徐州,甚至是北部边陲,是曹昂都必须考虑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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