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规模的战役打响,或许在开打之初,所牵扯的仅是双方势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战局的持续改变,势必会将别的势力牵扯进来,尤其是处在纷争乱世下,根本就不用考虑别的,别的势力参与或干涉是必然的。
一旦形成这种格局,必然会将局势推向多变。
今下的伐荆一役打到这种程度,就恰好印证了这种说法,不仅整体战局是乱的,区域战况也是乱的。
围绕荆州这处纵深大的战场,焦虑忧愁的不知刘表一人,位处长江以南的张羡,同样是焦虑忧愁的。
久攻不下的江陵城,在己部折损不少将士下,居然叫曹军给趁乱截胡了,这消息传回孱陵时,叫张羡是暴怒不已!!
没有谁比张羡更清楚。
江陵究竟有多重要!
唯有将此地拿下,才能顺势杀进南郡,只有趁乱将南郡夺占,那他在荆州的跟脚才能彻底站稳。
被他领兵席卷的荆南四郡,固然从地域上比荆北大很多,但荆南太贫瘠了,治下汉民不多,在荆南四郡诸蛮林立,这些群体不听教化,盘踞险峻之地,动辄就喜劫掠地方,一直是荆南各郡诸县头疼的棘手存在。
更别提与荆南僻壤的交州,自那交州刺史史朱符遭当地夷贼杀害,朝廷委派张津接任交州刺史,这张津对荆州就渐生仇隙,原因很简单,张津看不惯刘表做派,故而使得荆交接壤之地多有纷争。
张羡于长沙起兵反刘,固然是受曹昂伐荆的影响,但此事在很早之前,就已在张羡心中思虑了。
反刘归反刘。
但若能趁乱雄踞荆州,是长沙张氏扎根荆州,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张羡断不会错失的。
而这种想法,是在孙策席卷江东,还有袁术僭越称帝前后,在张羡心中愈发强烈了,这乱世纷争下,自是兵强马壮者称雄!!
有此良机,为何不抓住?
可这一切都随着江陵意外被曹军夺占,让雄心壮志的张羡蒙受不少打击,但也激起张羡的斗志。
若是攻打荆州的是曹操,那输了也就输了。
可偏是你曹昂鼓捣这些,不蒸馒头也要争口气!
“府君,冠军侯遣使来访。”
孱陵,长江畔。
荆南大军驻地。
帅帐所在。
进帐的桓阶所讲之言,叫心情烦躁的张羡立时抬头,冷峻眼眸看向桓阶,“曹军之中有人敢横渡长江来此?”
“是的府君。”
桓阶点头道:“来使叫赵咨,南阳人士,今在镇南将军府任职!”
“哼!曹孟德也够无耻的!”
张羡冷哼一声,“为给其子谋利,凭借所谓讨袁之功,为给小儿曹昂授镇南将军,便夺刘表镇南将军,另授安南将军,奉天子以令不臣,算是叫他曹孟德玩明白了!”
桓阶眉头微蹙。
别看其待在荆南军麾下,但对张羡这个人,桓阶却是愈发看不惯了,太跋扈,太自我了,尽管张羡能力的确很强,可这种性格如何能招揽人心?
能在这乱世崛起的诸侯,有几个能力不强的?
但为何却有些已然倾覆?
还不是失去人心了。
固然说,张羡如今在荆南声望正盛,可对一些有识之士而言,张羡所部或许能短时间内盘踞荆南,但时间久了势必衰亡。
无他。
在荆州这片地界上,看的可不止是麾下兵马是否强壮,还有很多因素需要考虑,而就今下的形势来看,无疑曹昂占据的更多。
不说别的。
单单是一个大义,就叫曹昂立于不败之地。
大义这玩意儿,在优势不明显时,的确没啥用,可一旦优势明显了,这起到的加持作用超乎人想象。
“叫他进来,某倒要瞧瞧,这小儿派来的人,能讲些什么!”对桓阶所想,张羡是不知的。
“喏!”
随着桓阶应下,不多时,趁夜赶来的赵咨,就被带到了帅帐之中。
“镇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假节,冠军侯,节制……”
“停!!”
张羡脸色难看至极,冲着进帐的赵咨就喝道。
本就心情不好的张羡,如何能听赵咨讲这些?
别看张羡统荆南大军,得武陵、零陵、桂阳三郡太守支持,但他真正受承认的职官,就是长沙太守一职。
至于自领的,或许在荆南有认的,不认不行啊,不认那张羡起兵反刘,就不占据大义了。
但出了荆南,根本就没有人的。
尤其是赵咨开门见山的,就先强调曹昂所领诸职,爵等,就是在告诉张羡,他是代表大义来的。
这如何能叫张羡高兴?
“张府君这是何意?”
见张羡如此,赵咨皱眉道:“某此番奉镇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假节,冠军侯,节制……”
“有事就说事,休要如此聒噪!!”
赵咨的态度,叫张羡恼怒不已。
可这一幕,让在旁站着的桓阶见到,对张羡的失望更多了,连这点心胸都没有,如何能成就大事?
“某奉镇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假节,冠军侯,节制……”反观赵咨,面对张羡的不耐,依旧先将要讲的讲明。
此刻的张羡恼怒至极。
但张羡却没有再出言斥责。
他之所以想见赵咨,就是想看看此人,究竟是带着何等目的来的,江陵城被曹军给夺占了,那南郡如何了?
其实张羡是仍不死心的。
不到最后时刻,如何能轻易放弃?
即便南郡得不到,那江夏郡呢?
毕竟据他所知,江夏那边的战事,至今还没有结束,当初按张羡所想,是先趁乱渡江北上,占领江陵、枝江等地,以在南郡有立锥之地,而在此之际,云聚江夏郡的江东兵、曹军与江夏军拼杀,在趁势将江夏郡夺占了,如此大局就占据优势了。
届时曹昂即便领兵攻破襄阳,那有南郡立锥之地,江夏郡在手,也未尝不能与曹昂一较高下。
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残酷。
今下的情况,不仅是南郡立锥之地没夺下,甚至连江夏郡是否能够夺取,这都是说不好的事情了。
“张府君,某此次渡江赶来,是奉我家公子之命,希望张府君能为荆州,还兵长沙以稳人心。”
在张羡思虑之际,赵咨撩撩袍袖,神情正色道:“刘表在荆州倒行逆施,为一己私利而罔顾荆州军民利益,此番我军伐荆,乃是奉天子旨意讨之。”
“然仗打到现在,荆州各地皆起战端,这是我家公子所不愿看到的,今江陵已被我军攻占,不日南郡残部便可被我军悉数剿灭,望张府君念在荆州军民之利,能够还兵长沙,届时我家公子定会向许都上疏,表张府君大义之功。”
“哈哈!!”
赵咨话音刚落,张羡就笑了起来。
那笑声之大,让赵咨眉头微蹙。
其实对张羡的这等反应,赵咨渡江赶来之前就猜到了。
“某长这般大,还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在赵咨的注视下,张羡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指着赵咨道:“小儿如何能想这般天真之事?”
“他是奉天子旨意伐荆,某亦是奉大义讨刘的!!”
“按着你家公子之意,这倒行逆施的刘表,独他曹昂能统兵讨之?其他心系汉室者就不能讨之了?”
“为讨刘表,我荆州四郡集结带甲之士二十余万,即便某愿还兵长沙,那这些儿郎是否愿意?”
真要有二十余万,别说是江陵等地了,即便南郡、江夏郡都叫你攻占了。
对张羡虚张声势之言,赵咨心里冷笑起来,但表面却没有露出丝毫。
“更别提南郡、江夏郡等地,虽有你伐荆大军在,但据某所知,这多数之地仍被刘表所部占据着吧?”
张羡继续道:“尤其是这南郡治下,汝等不会真的以为,趁乱把江陵城夺占了,南郡其他城池就会闻风而降吧?”
“要真是这样的话,你即刻渡江赶回去,告诉你家公子,这南郡留给我荆南来讨,他直接去向许都请功即可。”
帐内气氛微妙起来。
“张府君有一点说的没错。”
在此等态势下,赵咨撩袍道:“南郡治下多数地域,仍掌握在刘表所部手中,如襄阳、中卢、宜城、编县、临沮等地……”
果然是这样!!
只听到这些,张羡情绪激动起来。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仗还有的打。
“至于江夏郡那边,西陵战况仍在进行。”瞧见张羡的变化,赵咨不急不慢道,这反倒叫张羡更激动了。
大有可为啊!
伐荆之战打到现在,还有如此多地方没有夺占,这怎样看都是曹军已是后继无力了。
“但是!”
可赵咨接下来的话,却叫张羡眉头微皱。
“在许都的天子,得知伐荆之战如此,已下诏对我家主公言明,要起二十万大军,介入伐荆之战!”
“这不可能!!!”
听到这话的张羡,立时就反驳道。
“张府君为何觉得不可能?”
赵咨似笑非笑,看向张羡道:“我主据守兖、豫几地,麾下带甲兵士无算,即便我家公子此番节制四郡兵马,奉旨展开伐荆之战,但我主想集结些兵马,这是难事?”
远在荆南的张羡,此刻根本不知曹操在领兵伐徐。
就像到今下,伪装成江东兵的魏延所部,早就领兵离开江夏郡,赶赴柴桑驰援乐进所部,但因为孙香分出些许兵马,继续打此旗号活跃在江夏郡,这使得张羡还以为真有江东兵呢。
这就是信息差!
“曹操真要这样,雄踞河北的袁绍会坐视不管?”张羡双眼微眯,冷冷的盯着赵咨道:“还有关中那边……”
“张府君,这些就不劳您费心了。”
赵咨微微一笑道:“袁绍即便想起兵,可公孙瓒这一心腹之患,使得其根本就不敢分派大军。”
“至于关中,我主早就在今岁四月,命谒者仆射裴茂至关中,诏命段煨等关中诸将讨杀李傕,夷其三族。”
“什么?!”
张羡难以置信道。
袁绍、公孙瓒之争,他是知晓的。
但他真不知李傕已死。
南阳郡被曹昂领兵占着,这使得南下群体锐减,故而北方乃至关中的一些消息,很难传到荆州来,更别提张羡是在荆南了。
大势难逆啊!!
相较于张羡的激动,一旁站着的桓阶心里暗叹。
曾几何时,曹操所据兖州等地,乃是四战之地,但自奉天子以归许,特别是在南阳被夺占后,这局势就悄然发生改变了。
更别提曹操领军一战覆灭国贼袁术,这就更让曹氏底蕴浑厚不少。
别说是张羡了,即便是刘表,拿什么跟曹军争?
今下搅动荆州变化的,还只是曹昂所领大军,真要曹操领兵来讨,这局势立时就会发生巨变!
“我家公子知张府君大义,此番起兵反刘,是看不惯刘表在荆州倒行逆施。”在此等态势下,赵咨神情正色道。
“如若张府君愿还兵长沙,让荆州军民少受战乱之苦,待刘表残部被我军攻破,我家公子愿向天子进谏,封张府君为镇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节制荆南四郡!!”
“嗯?”
张羡惊疑的看向赵咨。
他没有想到曹昂,居然会下这么大的血本。
为了叫他还兵,舍得把自己所领要职给他。
但这也叫张羡生出疑惑。
赵咨适才所讲,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如果是真,那为何下如此血本?
如果是假,那为何要讲这些啊?
一时间张羡也吃不准了。
但张羡却不知,这恰是曹昂想要的。
如果说荆南真的拿不下,这镇南将军一职,给张羡也未尝不可,大家隔江而治嘛,这样曹昂也能集中精力,先把荆北之地发展好,治理好,至于麻烦不断的荆南,如治下诸蛮,如交州方面,就叫张羡头疼去吧。
待到荆北发展起来了,那一切就另当别论了。
如果大局有变,能叫他顺势夺占荆南,那就一鼓作气拿下,不过这样一来,诸多压力就需他来承担了。
但不管是哪种结果,曹昂都会给自己争取新职,征东将军,领荆州牧,督豫、扬、徐州军事,只有这样,曹昂才能更好整合麾下所辖之地,与此同时,解决周遭所临诸侯势力,进一步凝聚曹氏在南势力。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在宛县时,曹昂对曹操讲自己留在南阳,是因为不会背叛,所以才更应该留下的原因。
如此大战略,非亲父子,岂能分掌啊。
可处在此等乱世下,即便是亲父子,当做儿子的表现得太抢眼,也不一定能够促成此等大战略。
所以丁氏的作用,就愈发突显出来了。
这也就是丁氏认了曹昂当亲子,但凡是换一个儿子,即便曹操有大胸怀,也真不一定非这样做。
丁氏对曹操的影响太大了。
“张府君,该说的话,某皆已带到,如何选,全凭张府君。”在此等态势下,赵咨撩袍对张羡一礼道。
“我家公子,是不愿荆州军民受战乱之苦,但要是有谁想趁乱谋利,那我家公子也绝不会坐视不管!!”
言罢,赵咨一甩袍袖,便昂首朝帐外走去。
看着赵咨离去的背影,张羡眉头紧皱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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