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山坐在地上捂着嗓子咳了半天,身边却只有赵来庆和朱丰收两个帮手,如此孤立弱势还是第一次。
周围看热闹的村民顿时蠢蠢欲动,想要趁着混乱捞一把。
刚才他们都听清楚了,赵小山攀附的那个大官是个叛党,就连李家都是叛党,他们作为叛党的同村搞不好会被诛连,杀头都是有可能的。
赵小山风光的时候他们不过是跟着挣了点工钱,那也是辛苦钱,现在倒霉了,他们却要跟着丧命,哪有这样的道理。
不少人被赵四成的话蛊惑的乱了心智,想着不如趁机从赵小山身上搜刮点钱,拿着钱马上躲起来。
“四成说的没错,来庆,小山,你们简直不是人,这么大的事还想瞒着,是不是想着把我们推出来给你们定罪,真是好算计。”
“呸,简直自私自利,凭什么让他们这么算计,赔钱,必须赔钱,一两不行,一人十两才行。”
“没错,我们兜里没钱往哪跑,必须给我们更多的钱。”
赵四成听到有人附和,腰挺的更直,脸上闪过狰狞的笑:“呵,多行不义必自毙,赵小山,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你平日里压榨我们,现在又要拿我们顶缸,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不想死就拿钱出来。”
一时间,众人看向赵小山时眼神凶狠邪恶,再不复往日的讨好奉承。
赵来庆感受到他们散发的恶意,差点慌了神,脚步不自觉的后退。
赵小山心知不好,明白是自己刚才被内疚的心理支配下犯了错误,一不小心先说了银子才引起了他们的觊觎。
眼下其他都是次要的,先要稳住局势。
赵小山努力清了清嗓子,嘶声喊道:“大爷,你躲开,我就不信他们敢真上来杀了我。”
“人都讲究个亲疏远近,我将爹娘送走,任谁来了都无可指责。我赵小山虽然不是什么圣人,可在场的各位你们扪心自问,自我发家以来,你们哪个没受过我的恩惠?
你们哪家的孩子没去我办的学堂念过书?你们哪家的地里没种过我爷爷研制的玉米?你们哪家兜里揣的钱不是从我作坊挣的?
去年各地大旱,周边不少村子都死了人,你们有一家饿死人么?你们有一家卖儿卖女不?
你们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来骂娘,毫无感恩之心,还想趁火打劫。谁就知道我赵家以后没有明天?谁能保证我这次必死无疑?
若不能,待我赵小山得胜归来时,诸位可别怪我不和你们讲情面秋后算账。”
他的话让在场的人都心生愧疚,想发狠的心也动摇了。
赵小山说的没错,自家能挺过去年的天灾,全赖赵家的扶持。
若没有赵家的作坊玉米这些好东西,他们古仙村家家户户哪来的现在的好日子。
赵小山见众人神色动摇,趁热打铁道: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奉劝各位今天给彼此留下一点余地,待陛下收复青州府,我赵小山便有从龙之功,便再也不是你等可以随便攀附的。
若今日咱们好说好商量,我不仅可助你们逃难路上一些银两,还会承诺日后的荣华富贵。”
赵小山话还没说完又被赵四成给打断了:“够了!满口胡言!乡亲们你们听他瞎说可别被他蒙骗了。若他赵小山真的这么自信,怎么会先把亲爹娘先送走,他说了这么多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罢了。”
“赵小山,你投靠叛党,还想带累全族,你才是赵氏的罪人,你发达时没顾念族人,有罪了还想脚底抹油先开溜,这算盘让你打的真溜,若今天让你先走了,我赵氏族人死无全尸永无宁日。”
“叔伯们,既然老族长不能为咱们做主,那咱们就另立族长,咱们去向县太爷哪揭发赵小山勾结叛党,给自己争取一条活路,不然咱们都要跟着陪葬,呃……”
赵四成话还没说完,后脑勺一痛,眼前一黑,双腿再没了力量,软软倒了下去。
赵来庆手里举着铁棍,呸了一口地上烂泥一样的赵四成,又恶狠狠的看向要冲过来的赵来振几人,挑衅道:“怎么样老八?你也想过来尝尝大哥铁棍的滋味?”
赵来振见自家儿子倒在地上,吓的脸色发白,又摄于赵来庆的疯狂,一时没敢轻举妄动。
“赵来振,四成没在作坊,你和三成可都在山子作坊里挣钱,这几年时间你家也攒了十几两吧?山子风光时你恨不得跟在后头舔他屁股,现在刚有事你就跑来落井下石,就你,还配称为赵家人,和你地上的烂货儿子一样烂。”
赵来庆扛着铁棍子,豪气的站在院子中央,大声道:
“我赵来庆虽然岁数大了,当年也是和祖辈一起逃过难的,今天谁想在山子这闹事,先问问我手里的棍子好不好使。
也不怕告诉你们,我赵来庆之所以没跟着一起走,就是准备治治你们这帮龟孙的,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容不得有人当王八没良心,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要死一起死。”
众人一时被赵来庆身上散发的气势震慑,全场竟无一人敢再乱动。
赵小山趁此时机也利索的绕到院子里,和朱丰收一人拿了一把铁棍。
这铁棍是他实验室用来捣碎石头用的,今天正好拿来当武器。
这边虽然只有他们三个人,但对面几十号人愣是没一个人敢轻举妄动。
赵小山知道他们在衡量,再次发声道:“我还是那句话,咱们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这次劫难我安然渡过你们身为同村的必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你们若想走我一人二两银子送上,若无处可去也可去大昭寺。我已经和大昭寺的住持说了咱们村的情况,他们表示愿意暂时收留你们。”
寺庙是方外之地,官兵若想捉拿人犯也不是那么容易进的,除非朝廷态度十分强硬。
大昭寺有狗子在,他必然能护住大家的安全。
众人之所以要对赵小山动粗只因为他只顾自己死活,没管他们,现在听他说大昭寺愿意收留,心更加动摇了。
若要逃走便给二两的银子,他们一家六口人,就是十二两,去大昭寺躲着吃糠野菜,十二两银子能花两年。
两年的时间太后和皇帝还分不出个胜负么?兴许新帝就赢了呢。
就算不赢,两年过去了皇后一党也会忘了他们吧。
想到这,不少人神情变换,低下头和家里人交换一下意见,决定今天适可而止,不要做的太过。
赵小山的恩情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万一他有了从龙之功,今日太过他日必遭报复。
看赵小山的长相就知道他不是个心胸宽阔的,今天逼得太紧,以后指不定怎么记仇呢。
“来庆,我们也不是非要和你们对着干,就是看你们都逃走了,大家着急害怕。既然山子说给钱,那我们就逃。”
有人带头,剩下的就好办了。
“是啊,说到底俺们也不是想为难山子你俩,只是想要逃难得有钱才行,眼瞅着秋天的玉米就要下来了,俺们是等还是不等,都是为了活命啊。”
“是啊,山子的好俺们不是不记得,只不过这次事发突然一时迷了心罢了。”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风向立时就变了,倒弄得赵来振和他两个儿子孤立无援尴尬起来。
赵来振看族人们为了几两银子折腰,恨得牙痒痒。
见儿子倒在地上人事不知,更加心疼。
“来振,大哥提醒你一句,你莫要想着拿我和山子给朝廷做投名状,说到底咱们都姓赵,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们倒了你能捞到什么好?说不定下一个杀的就是你。”
“你儿子糊涂,你可别跟着犯糊涂,山子能力有限,实在没法带走那么多人,他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退路,你们要惜命的就快点收拾收拾东西去大昭寺避避难。看在同族的份上,山子还能给你们一笔钱。”
若无事发生,那钱可是白拿的,顶一年多工钱了。
这好事上哪找去。
赵来振被说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心中翻江倒海,脸色变来变去,犹豫了半晌,到底扛起昏迷的儿子,走了出去。
赵小山见状,悄悄松了一口气。
缺了这么个挑事精,其他人的抵触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
问了赵小山何时发钱,态度又变回了原来的恭敬。
赵小山留在最后本就是要做好善后扫尾工作,既然真相大白了,也不磨蹭,决定当下就发钱。
赵小山的家门口排起了长队,家家户户倾巢出动,过来领钱。
一人二两,不是小数目,有的一家八九口人,一起领了十几两银子。
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多钱,接到手时简直不敢相信,笑的见牙不见眼,刚才嚣张发狠的神态早久消失不见,弯着腰嘴里不住的道着谢,像刚才的一切没发生过一般。
朱丰收记账,赵来庆赵小山一个数钱一个发钱,三人分工配合,忙活了一个时辰便全部发完,村里还剩下二百多人,一共发出去近五百两银子。
家里的钱他已经分成了若干份,一份给了赵来福刘氏,一份给了赵娇娘,一份给了二黑子,剩下的都在他这里。
除了手里的活钱,他将其中大头换成了几锭金子,偷偷藏在了院中水井的内壁上,除非特意去翻找,否则很难被人发现。
五百两钱数量虽多,但对赵小山来说并未到伤筋动骨的程度。但他还是一边发钱一边露出肉痛的表情,让人看到他的不舍。
拿到了钱,不少人急忙回了家收拾行囊,他们决定将妻儿老人送到大昭寺去躲灾,自己还留在村里。
毕竟地里的庄稼马上要成了,全都扔了那就太可惜了。
赵小山家是村里最大的地主,他家除了几块菜地,剩下全都种了玉米,按照往年的价格,这么多玉米也能卖上二三百两银子。
他本打算将地里的收成赠送给不走的族人,但今天他被族人的态度伤到了。
什么族人不族人的,都是利益至上,有好事了都是赵家人,没好事了直接翻脸不认人。
经此一事,他也算成长了,决定以后就过好自己的日子,再也不能当圣母。
有鉴于此,他决定将地里的玉米收割权赠送给大昭寺的狗子。
狗子他们这些方外之人也要吃喝拉撒,寺里的庙产虽多,架不住吃饭的嘴也多。
这些玉米送过去,还能缓解一下大昭寺的粮食危机。
到了第二天早晨,不少人开始拖家带口的向五花山那边的大昭寺出发。
还有的人家不打算走,但为安全计,他们决定在自家房子里抠一个地窖,万一官兵真来了,还可以躲进地窖里保命。
赵小山昨晚忙到很晚,现在村里的问题解决完,他也该快点跑路了。
作坊里还有不少原材料和没运走的成品,他也打算一起送给大昭寺了。
这次逃难充满了未知,他不知道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趁着还在这,赵小山特意去了一趟大昭寺见了陈狗子。
狗子的师父去年就没了,圆寂前留下遗愿,希望他的位置由关门弟子悟真来继承,狗子毕竟年轻,当时还有不少同门师兄弟不服气,还是方丈力排众议决定尊重遗愿,这样年轻的狗子便成了大昭寺的新任住持,现在主管庙里的所有庙产。
这些年来,大家各自忙碌,有时候几个月都见不上一次面,但彼此的感情依旧深厚。
此时陈狗子已经长成了青年俊俏和尚的模样,五官俊朗深邃,身材修长高大,搭配上一身青色的僧袍,看起来十分庄重,隐约有了得道高僧的模样。
(前提是他没看到赵小山,也不要开口说话。)
知道局势紧张, 赵小山大难临头,陈狗子不假思索便同意了收纳古仙村人前来避难,见赵小山过来,他又给赵小山手里偷偷塞了三个金疙瘩。
“出门在外注意安全,我不能陪你去了,你自己保重,安全到了地方别忘了给我写信,这是以前一个香客献的金锭,我给融成了几个小块,你拿着用也方便。”
赵小山摸着手里大小正好的金疙瘩,心里暖呼呼的。
“行,我兄弟给我的我就收着。”赵小山也不客气,将两块金疙瘩小心揣进里衣的兜里,一块放进鞋里。
“狗子,家里的钱我没法全部带走,剩下的我也兑成了金子,就在俺家院里水井的内壁那挂着,你翻开井盖往下看就能看到,我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回来,若不回来你就将钱取走。”
陈狗子笑笑点头,“我给你的这几块虽然数量多,但都是小块,你家的都是完整的金锭吧?这次竟让我挣到了。”
“你挣吧,多挣点都给大昭寺留着,就当你的赎身钱了,庙里拿了钱就能放你走了,到时候跟着哥哥一起走南闯北?”
一说到这个话题,陈狗子再次摇摇头,“阿弥陀佛,施主莫再劝了,这已是你得执念不成?”
离别的伤感被两兄弟的插科打诨给搅散了。
陈狗子听到赵小山将自家地里的玉米和作坊里的东西都留给自己,一阵高兴。
玉米是新鲜物种,价格高昂十分稀罕,他们庙里只种了一部分,现在赵家地里的都献出来,庙里至少能吃上几个月了。
真是解决了他的大麻烦。
兄弟俩毫无保留说了自己以后的打算安排,看着天色差不多了赵小山恋恋不舍的和陈狗子挥手道别。
再见了兄弟,经此一别可能即是永别……